江以萱当然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之所以融入不进去,竟然会是因为易见川在从中“作梗”。她想,易见川并不懂她。她以前的确学习好,也的确对这些混混之辈敬而远之。但她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她的学业不过荒废了一年,可这一年就如同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般,早已将一切都改变得面目全非。别说她已无心好好学习,就是她有心,现在也是无力了。 没了陈宝珠他们的骚扰,她上课开始认真听讲。可她惊讶地发现,原本在她看来根本不是事儿的数学题,她竟然听不懂了。 就她这样,还能跟好学生挂上关系吗? 她早已明白过来,她的人生在奶奶走之后就开始往下坠了,就如同从万丈悬崖上跳下,除了不停地往下坠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人生不是小说,想要大难不死,还能邂逅个世外高人传自己绝世武功,简直就是个□□裸的笑话。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继续拿出小说在底下看。 槐花渐渐开满了平河镇。江以萱在槐花香中跟着易见川学了一早上防身术,太阳从含羞遮面到普照大地,江以萱就在那明媚的阳光中笑着问易见川:“川哥,我学得怎么样?” 易见川满意地看着她点头,笑着吐出两个字来:“很好。” 江以萱之前的不安与忐忑随着这两个字一扫而空,她喜滋滋地问他:“那等我学好了,你们再出去打架,把我一起叫上行不行?” 易见川皱着眉头斜了她一眼,没好气:“老子费这么大功夫教你,是为了让你出去跟人打架?” 江以萱嗫嚅着,“要不然我学这些不是白学了,现在又没有人欺负我……” “怎么?你还想让人欺负?”易见川脸色略黑,眯着眼睨了她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以萱嘟囔。 却听易见川说:“什么叫防身?需要的时候拿得出手,但用不到最好。谁还想你真的……” 他突然想起了沈冰,眸色一沉,话便戛然而止。 半晌,他才忽而出声:“要真的遇到了危险,这一点子功夫,谁知道够不够用。” 他的眸色太过沉重悲伤,江以萱看得心里一慌。她忙不迭开口:“我会好好练的。”末了又重重地点头补充,“川哥你放心好了。” 易见川抬手,摸了摸江以萱的头,眸色深沉,声音里却透着股子温柔,“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主动去靠近危险,知道吗?” 江以萱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易见川打量她半晌,忽道:“在你心里,青羽帮是不是就跟电视里的黑帮一样,拉帮结派、仗势欺人、惹是生非?” 江以萱呆怔地看着他,猛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整天想着出去打架?”易见川挑眼看她。 江以萱:“……”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易见川跟她解释,“一个人的力量太小,我们聚在一起,只是为了集合众力,让别人不敢轻易欺负我们。青羽帮从不参与其他帮派的斗争,也从来不跟他们抢什么,我们只是内部团结,有好活大家一起做,有人吃亏大家一起撑腰。你明白吗?” “我明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江以萱笑着点头,“我明白的川哥,你放心,我只防身,绝不惹事!” “不早了,回去吧。”易见川说。 江以萱又点了点头。 走了几步,她回头,见易见川依旧在河边站着。暖软的阳光静静地洒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一般。 微风阵阵,带着些槐花香,江以萱看着易见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噙在嘴边点着了。他的面前是碧波荡漾的大平河,一抹青烟袅袅中,更显得他一派孤独萧索。 江以萱抿了抿唇,突然喊他:“川哥。” 易见川回头,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有事?” “你爱吃槐花吗?”江以萱问。 “还行。”他说,“以前奶奶蒸过,拌点蒜泥,味道好像还不错。” “我会蒸的。”江以萱开心地笑着,“等我上午出来摘一些,中午蒸好了给你送去。” “大中午的别瞎跑。”易见川弹了弹烟灰。 “没事。”江以萱说着,绞了绞衣角,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我趁热给你送去,你和奶奶都吃点。” 这天正好王春芳回娘家,无论是在这个家,还是在外婆家,江以萱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说不去,王春芳乐得不带她,反正她会做饭,就连钱也没给她留,让她自己在家里做饭吃。 江以萱一回家就收拾了篮子和镰刀,胡乱扒拉了两口饭,把锅碗一收拾,就带着工具出门了。时下槐花开得正盛,她一路走一路摘,时不时地还往嘴里塞一点,甜丝丝的槐花,带着独特的香气,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沁满了槐花香。 她是在第二次去易见川家的时候,才知道易见川奶奶的存在的。易奶奶是个盲人,如今上了年纪,腿脚也不够灵便,总得有人照顾。听秦世博说,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易见川才一直待在平河镇,没有出去闯荡。 江以萱忙活了一上午,早早地就把槐花给蒸好了。给奶奶供了一碗之后,她找了一个袋子,盛了大半袋子,用篮子装着,锁好门出去了。 虽然是春天,正午的太阳也是毒辣。她顶着大太阳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到易见川家,易见川家的大门倒是没上锁,就是门口卧着一只大黑狗,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江以萱抬手,从篮子里抓了把槐花扔出去,大黑狗“汪汪”地叫了两声就跑过去吃槐花了。她见有效果,赶紧又抓了一把,往远处扔了扔。 进了屋,易见川正在摆碗筷,见她来了,倒是吃了一惊,“这大太阳的,你还真来了。” “我说话算话呀。”江以萱笑嘻嘻地把手中的篮子放下,问他,“奶奶呢?” “还在屋里。”易见川说,“等把饭盛好了再叫她。” “哦。”江以萱去洗了洗手,赶紧上去帮忙,一边皱着眉头说,“川哥,你家二郎神不怎么看门,给点吃的就跑了。” 易见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谁给的吃的?” 江以萱顺着回答:“我啊。” “那是因为认识你。”易见川说,“二郎神可是有骨气的,不是谁给的它都吃。” “嘿嘿。” “你爸妈知道你出来了?” “他们不在家,得傍晚才回来。” “你也还没吃?” “没。” “去厨房拿副碗筷。” “好。” “等一下。”易见川突然叫住了她,“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拿。” “我怕绊了蒜泥后槐花变味儿,带了几颗大蒜,得去弄一弄。”江以萱一边说着,一边从篮子里扒拉出来两头大蒜来。 易见川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这儿没大蒜?” “你说的,有备无患嘛。”她眯着眼朝他笑了笑。她也不知道上次是谁说了没大蒜了,易见川一个大男人家,谁知道会不会记得买。 易见川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从她手里把大蒜抓起来,说:“我去弄,你陪奶奶说会儿话去。” 易奶奶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先前江以萱跟她聊过几次,今天来了,才刚喊了声“奶奶”,易奶奶就笑着开了口:“是小萱吧?我就听着像是你来了。” “对啊,是我。”江以萱扶着她起床往外走,“以前我奶奶教过我蒸槐花,今天试了试,给您送点尝尝。” “谢谢你啦。”易奶奶拍了拍她的手,问她,“你奶奶身体还好吧?她也喜欢吃这蒸槐花?” 江以萱眼神一敛,却还是勉强笑着回答:“是啊,粉蒸槐花,洒点蒜汁,我奶奶特别喜欢吃。” 两人说了会儿话,易见川已经端着盘子进来了。除了蒜汁,他还炒了盘葱香鸡蛋。 “家里没啥菜了,你将就着吃。”易见川说,微微笑着,“品质不好,但是管饱。”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笑,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可江以萱看着这样的笑,听着这样的话,不知怎的眼睛就有些湿。 王春芳做的饭菜比这个要丰盛多了。她想。可从来没有这样好吃过。 她看看易见川的家,再看看自己的,突然觉得,到底哪个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家呢? 易奶奶多次叮嘱让她多吃,易见川多次给她夹菜,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三个人吃了会儿饭,在不知道易见川第几次夹菜给她的时候,她突然就开了口:“川哥,以后我来帮你照顾奶奶,好不好?” 易见川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来照顾奶奶?你整天忙着念书,哪儿有时间照顾奶奶?” “书我不念了。”江以萱说,“你又要做活赚钱,又要照顾帮里,又要照顾奶奶,太辛苦了。反正我在学校也不好好读书,待那儿也是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也得给我待在学校。”易见川打断了她的话,“你才上初一,这么早就辍学在家,以后能干嘛?” “又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江以萱扒拉扒拉碗里的饭,看向易见川,“川哥,我是真的不想上学了。” 易见川放下了筷子,沉声问她:“铁了心不想读了?” 江以萱点头,“嗯,铁了心的。” 易见川额上青筋暴起,眼尾依旧微微上挑,甚至唇边还挂着笑,可笑意极浅极淡,声音里都带着些桀骜与嘲弄。 他看着她,“江以萱,老子费那么大劲帮你摆平了那些人,你就这么报答老子?!” “我不上学,就可以帮你照顾奶……” “不需要。”易见川冷冷地看着她,眼里喷薄的都是怒气,再没有一丝笑意,声音也明显大了些许,“江以萱我告诉你,老子不稀罕。你吃完饭就走,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书想读就读不想读就算了,以后这大门你一次也别进,进一次老子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