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没有证据。”伊无恙列举的一系列情况可谓和莫天楠想的一模一样,但是办案不能仅凭这样发生“合理”就断定是事实。 “不,我有。” “你说的是那个血手印吧,虽然还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但你也知道那根本无法勘测,而且就算真的能发现,也不能就说张遥远就是凶手。如果你指的是这片高度重合的论文的话,那也光有动机,没有直接线索。” “如果再加上受害者本人的控诉呢?”伊无恙冷冷地说。 “本人的控诉……?潘媛不是已经坠楼身亡了吗。”莫天楠不明白伊无恙在说些什么,但她能感觉的对方表情里透着的那股自信——那是警察在已经把犯人缉拿归案之后才会露出的笑容。 “活人的事我就不管了,你说得对,凡事讲证据,所以张遥远之前的嫌疑才会被洗刷掉不是?现在五年过去了,受害者的亡魂一直在科研楼游离,她满心怨气而不得解脱,但是警方却因为证据不足要还他个‘清白。’” 莫天楠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她直视伊无恙说道:“不是还什么‘清白’,但从姚娟这件案子来说,就算他不是凶手,那也绝对没有什么‘清白’。可是法度就是这样的,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发生过,那法律规定证据不足不可判刑,就只能如此,不然我们又拿什么来保证公民安全?” 伊无恙当然明白莫天楠的意思,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但也只是他知道,他没有法律所需要的那些证据来证明,倘若仅仅凭这些虚而不实的东西就能把人关进监狱,那么人人都要自危了。 她继续说道:“伊老板,你要冷静,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我想抓他归案的心绝不比少一分。” “噗……行啦,莫警官,那么紧张干什么,小姑娘家家的净说些官话。”伊无恙放松了刚才沉着的脸。 “我是怕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到时候还得浪费我们支队的牢饭……”看对方不再争执,莫天楠也轻呼一口气,她说的也是心里话。 “但是啊莫警官。”伊无恙看着张遥远离去的方向说,“如果在你经知道了真相的情况下,还因为证据不足而要放他一马,说真的,心里不会难过吗?” “当然会。”莫天楠凝重地点点头。 “所以我干的就是这样的事情,既不为难你们警察,又能为孤魂伸冤……” 伊无恙弯下腰,慢慢从地上捡起来一样东西,莫天楠一看,他的手掌心多出来一块护身符,上头的红绳已经断了,这块护身符她看着还挺眼熟。 这是张遥远的护身符,一直贴身佩戴。可他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路过伊无恙的时候掉了,而且毫无察觉。 “你……!?” 莫天楠不信鬼神,从来就没有信过,但她现在看到张遥远掉的这块护身符以及伊无恙诡异的表情,本能涌起一阵不安。 “诶诶诶,别这么看我,一块护身符而已,迷信的人戴的东西,莫警官又不信这些。再说了,这它只是掉在了地上,我又没有偷,你想让我到你们支队吃牢饭也不行~” “回来我再问你怎么回事!” 什么叫“既不为难警察,又能为孤魂伸冤”?莫天楠不是傻子,她不清楚伊无恙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但现在毫无疑问的是,张遥远肯定有危险! 他不能死,莫天楠还有太多事情想要一查清楚——如果导师制度真的要完善,那张遥远就是个突破口,他真的剽窃过学生的文章吗?他真的要挟性侵过女学生吗?他真的压榨学生们的钱财吗? 如果是,那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些证据加在一起虽然不能判几年刑,但势必会对整个高校导师行业造成冲击,以其引发巨大的社会影响力。 另外潘媛真的是他杀的吗?如果是,当初为什么瞒了下来?剽窃的论文又为什么能避过学校自身的审查?潘媛真的没有为自己发声过吗?还是说她找过别的老师,但那些老师因为张遥远的关系而堵塞了她发声的路? 这些事情发生过吗?牵扯的人员究竟都有哪些?是张遥远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还是整片关系网的崩坏? 莫天楠明白,现在再想找到张遥远直接害死潘媛的证据只怕是不可能了,可这不代表他身上就一点东西都查不到。 “张遥远不能死,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死!”莫天楠这样想着。 “出租车!”她拦下了一辆出租,再次返回东都大学。 …… 东都大学,科研楼。 “瑶瑶,你今年多大了啊?”张遥远数完了王雨瑶递过来的那一沓子钱,满意地笑了笑。 这是王雨瑶实习所得的工资,其中六成都被塞进了这个信封里。 前两天张遥远出了事,早知“师门传统(送钱)”的王雨瑶还暗自庆幸,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死去的学姐,但至少自己因此逃过了一劫,学校兴许会给自己换个好一点的导师也说不定。 但她没有想到,不到三天的时间,这个衣冠禽兽又回到了东都大学,或许是有种“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吗”的嚣张,张遥远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 “二……二十四了,教授,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个年纪,都快要结婚了,应该有男朋友了吧?”张遥远目光开始变得猥琐。 “我……” “哦对了,事先声明啊,咱们学生与老师之间拉家常,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可不要想有些别有用心的学生似的,跟导师交流还用手机录什么音——”说着,他有意无意的看向王雨瑶右边鼓起的裤兜儿看去。 王雨瑶的确在那里放着手机。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张教授您多想了……”她开始紧张,目光一直闪躲着,额头还起了汗。 “哼,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录了音也没有什么用,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轰隆隆!——” 没有任何预兆的,科研楼上方突然响起了雷声,原本都已经放晴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集结了大片大片的乌云。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 “这鬼天气。”张遥远一边嘀咕,一边意犹未尽似的摸了摸之前王雨瑶给他的钱。 乌云翻滚,风声呼啸,张遥远办公室的门窗都被吹得剧烈震动起来。 “啪——”伴随着一道让人心头一惊的声响,门上粘着的几张符咒都被这大风撕扯掉了。 树木不受控制地四处摆动,脱落的树叶随风而起,很快,就有雨点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随后倾盆而下,急促的雨点不断敲击着办公室的窗户,像是某人厉声的质问。 “……”张遥远也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这些驱邪的东西都是他花高价钱买的,买他符纸那个道士说寻常妖邪之物根本没有办法接进,可今天偏偏被风吹跑了。 可它真的是恰巧被风吹跑的吗?冥店外,躺在竹椅上的伊无恙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没有支起之前那把遮雨的大伞,因为整个松浦市,只有东都大学那儿是下着雨的。 “轰隆隆!——” 又是一道惊雷,科研楼的电路瞬间受到了影响,原本天就阴沉一片,现在没了灯光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啧。”张遥远低低咒骂了一声,“瑶瑶啊,你去看看灯是怎么回事儿,开关在那头呢。” “教授,让我毕业吧……”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可“王雨瑶”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她低着头,她的声音仿佛是变了,带着浓厚的幽怨与哀凉。 “啊?你说什么?”张遥远没听清。 “张教授,我在这儿呢,我刚才没说话呀呀?电灯没用了,应该是电路坏了。”刚才停电之后,王雨瑶主动跑到门口的位置查看,可是张遥远那边倒好像没看见自己的这一行为似的,现在一直看着前方——在她看来,那里什么都没有。 “教授……”张遥远身前的那个“王雨瑶”慢慢抬起了头,“让我……毕业吧……”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漆黑的办公室刹那之间被照得亮如白昼,就在这短暂的间隙,张遥远也得以一窥面前那人的真面目。 “……!” 那个人留着一头长发,但是凌乱的遮挡在面前,头发下能隐约看见她的脸,那是一张七零八碎的脸——血红的皮肉翻卷出来,暴露出其中的森森白骨,眼球像是涨了水的气球一样处在崩裂的边缘,鼻软骨则是完全看不到了,这让脸部中央平白无故多了个虚无的大洞。 “教授,让我毕业吧……”那个“人”开始一步一步向张遥远逼近,她的声音与话语都是那样熟悉——这个人,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张遥远的噩梦之中! “别过来,别过来!”张遥远慌了,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姚娟自杀也好、警察审问也好,都没有眼前的东西更能让他陷入这无尽的深渊之中了。 他瘫倒在了地上,椅子也被扔到一边,可是那个“人”还是在向他靠近着。 身体开始颤抖,甚至都忘记了最基本的逃跑本能,他被逼到了死角,直到那个面目全非的“人”嘴都贴到了他的耳边。 “教授,让我毕业吧……”接下来的话,彻底了张遥远最后的心理防线,“论文我不要了,您拉我上去啊,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