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蕾做了一个梦。
据说下雨天听着雨滴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就容易多梦,她这梦断断续续,一下是手术台上各种冰冷的仪器,一下是黑幕中的几点胭脂色的浓红。
“女士,你搞点清楚,我走的是直行车道,是你突然撞过来。”
“我女儿都这样了,你们看她这后脑勺——五万块,不赔就报警!”
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梦里是感觉不到疼的,但是气力一点点被抽离,声音发不出来,她只能凭本能伸出手去求救。
父母在跟那辆奔驰车主争吵,一个说五万,一个说一万,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血液正在往外淌。
“你这狮子大开口,我也不怕警察来。”
“呵呵,反正我女儿的医药费你是跑不了。”
“我压根儿没破坏交通秩序吧?而且也没肇事逃逸,您说话不怕闪了舌头……”
“……”
凌乱破碎,推推搡搡,闹闹腾腾。
许听蕾眼前的场景倏地暗下来,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光。光暗下来,证明有人经过。
她的手正好可以够到那人的裤脚。
这是许听蕾第一次见到谢尧。他当时走开了,却又折了回来,给她做简单的伤口处理。
她听见他的声音,清清冽冽的,有点凶,一句一句跟她扯些有的没的,具体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哦,好像是听清了一句话:“你甭知道我是谁,叫我雷锋。”
后来许听蕾问起他为什么要救自己,谢尧就用手撑着她发顶,不耐烦道:“助人为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什么有的没的啊。
他不想说的话,许听蕾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哪怕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她也真的看不透他。
比如她知道他家有钱有背景,但没有想到手可以伸得这么长,伸到南边儿去了。
妈妈哭着给她打电话,让她有点自知之明,谢尧的家庭,她高攀不上。
那段时间许听蕾压力很大,世界和她想的不一样。
或者说,世界错了。
——什么啊。
明明早就不做这个梦了的。
许听蕾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室内点得明白。
一转头,她倏地发现墙角靠着一个人。
那人双腿蜷曲,手臂在膝盖上支撑着,头靠着手臂,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外套落在地上,看来原本是披着的。
……谢,谢尧?
许听蕾呼吸一滞,连忙掐了掐自己,以为还没从梦中醒来。
好疼。
她深吸一口气,连忙检查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连鞋子也没脱。
她也顾不上心疼自己的床单,连忙从床上坐起来,选择远离他的一边下去。
再转过头,谢尧已经醒了。
他把手撑在地上,脸色苍白,眼里有些红血丝,视线不怎么友好,额头上好像写着几个字:我起床气很大,别惹我。
但是这里是她家啊!
许听蕾眯了眯眼,抱肩:“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尧没理她。
对方没回,许听蕾反倒成了尴尬的那个。她绕过床边走近他,没好气:“谢尧。”
这回不叫谢总了?
许听蕾见他闭上眼,眼下一片乌青,脸色不大好,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想起来点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因为睡醒的缘故,带着点性感的味道。
他睁开眼,眼中的红血丝更加明显,棱角分明的下颔生着极浅的青色胡渣。
想起来点……
许听蕾吞了口唾沫。
她好像……让人家送回家,然后……
“你抱我?”许听蕾的记忆模模糊糊,语气好像在责问。
“嗯。”谢尧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好像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干系。
罪不在他,是她喝醉了。
“那你为什么要留在我家过夜?”她很快又找到了责问点。
谢尧站起身来,原本坐在角落里还没什么感觉,如今高大的身形往跟前一站,很容易让人的气势消减,尤其他眼睛天生幽深狭长,昭示着它的主人不那么好脾气。
许听蕾抬着头,丝毫没有退缩地看着他。
谢尧伸手一指,语气平淡:“你窗户没关,风把门吹关了,我想走,但是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