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沁凉而冷冽,盛意说完后,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过了很久,陈静冉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习惯安慰别人,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两句安慰人的话,最终也只能说:“不管怎么样,跟随自己的心走就好了。不用强迫自己不喜欢他,也不用非要坚持去喜欢他,顺其自然就好了啊。”
她们到家时,天已经很晚了,盛意洗漱完毕,又坐在桌边练习了一会儿速写人物,刚画满两张纸,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盛意瞥一眼,是温景。
自从上次之后,温景中间只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但那次也只简单说了几句话,他就被叫去集合了。
盛意把本子合上,接起电话。
想来是刚刚结束训练,温景那边还是闹哄哄一片,盛意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到十二点。
温景像是有点儿惊讶:“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盛意说:“以为我睡着了,怎么还打电话过来哦?”
温景低低笑了声:“碰碰运气,不行吗?”
他们两个以前就特别喜欢贫嘴,但自从进入部队以后,温景的性子就愈发沉稳了,盛意眯着眼睛笑了下,又听温景问:“最近怎么样?高三生活还快乐吗?”
“很累。”盛意说,“每天都很早很早就起床去背单词,边背单词边洗漱,然后就开始去画室上课,上午画水粉,下午画素描,晚上画速写,有时顺序也会调换一下。”
“衣服就没干净过,不是铅笔灰,就是各种颜料。还有哦,洗调色盘的时候,最痛苦了,冬天的水好凉,每次洗完之后,手就没有知觉了……”
她说到这里,语声忽地一顿,她的拇指无意识地蹭了一下自己肿起来的食指,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手上第一次生冻疮。
每日上午画完水粉之后,中午会有一段休息的时间,所以大家一般都是把调色盘扔进池子里浸泡,等下午过来的时候再洗。
有一次水粉老师给盛意改画,改得有点久,结束时,画室里的其他同学都已经走光了,盛意去涮笔时,突然看见池子里写着江妄名字的调色盘。
他这个人看起来冷淡寡言,但字体却格外飞扬。
鬼使神差地,盛意突然弯腰拿起了那块调色盘,水龙头被打开,她用自己刚洗干净的毛巾在上面轻轻擦拭。
颜料一点一点被抹去,调色盘露出本来的颜色。
盛意看着干干净净的调色盘,又开始心虚起来——如果只给他一个人洗的话,会不会很奇怪?大家会不会猜出她其实喜欢他?
一番挣扎之后,她低下头,认真将池子里所有的调色盘全都拢在一起,一个一个洗起来。
很久以后,盛意手机收到过一个推送的问题:暗恋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大家的回答五花八门,盛意一一浏览下来,最后写道:想给他洗调色盘,然后把画室里所有人的调色盘都洗了。
这条回答获得了很多点赞,很多人评论说:原来天下所有的暗恋都很相似啊。
其实做这件事,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并非想要借此得到他的垂怜,就只是——喜欢一个人时,就忍不住想要对他好,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与其说是为了帮助对方,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某种心灵上的满足。
那段时间,每天中午放学时,盛意都会刻意晚走一会儿,以至于后来发现是她在帮大家洗调色盘后,同学们还送了她一个“田螺姑娘”的绰号。
但大家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一直让她帮忙,在一番商讨之后,众人终于决定轮流着来,每天都有一个人来做这件事。
但那时盛意的手已经红肿一片。
那年是难得的寒冬,很多从不下雪的城市竟然都意外地下了雪,盛意虽然买了很多冻疮膏、护手霜之类的东西,但终究还是没起什么作用。
温景见她突然沉默,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盛意想到江妄,心口又泛起一阵酸酸的疼,她摇了摇头,转而想到温景听不见,又轻声说:“……手肿了。”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讲话时,就难免带了一丝哽咽。怕温景多想,她深吸了一口气,想把那股突然窜出来的泪意压下去。
未料少年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
“小盛意。”温景的嗓子沉了下来,他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盛意咬着唇,她说:“没有,就是手太疼了。”
温景看她不想说,沉默片刻,揭过了这个话题,盛意也有意想要转移话题,问他:“你呢,这次怎么消失这么久?”
温景还未来得及答话,那边突然响起一阵嗷嗷乱叫的男声,有人凑过来开玩笑:“又在给你那个小青梅打电话呢?”
温景像是骂了一句脏话,随即不知道做了什么,男生吃痛地“哎”了一声,骂:“温景你他妈是不是重色轻友?”
紧接着听筒便被捂住了,那边只有一些细细碎碎的模糊声音传过来,几分钟后,温景才说:“你别听他们乱说。”
盛意本来就没当真,男生之间就喜欢这样起哄,她“哦”了一声,说:“你在那里人缘还不错诶。”
温景说:“那是,你也不看看哥是谁。”
盛意弯着眼睛笑:“臭屁。”
因为实在太晚了,所以他们并没有聊很久,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