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臣子建议时间。
张居正刚退回到班列,西檐柱一给事中出列。
“臣有本奏!”
“念!”
《弹劾殷正茂疏》
自高祖皇帝始,至今止,于百年未曾问有外臣入殿,此为祖训,圣明在御,不可不查。
进贪墨着居户部,独乱朝常,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
违祖制,妄上庙堂,其罪一也;
任两广总督期间,吃空饷,其罪二也;
剿匪后,其乱匪财帛未实核上缴,其罪三也;
两广多有土地,皆侵占良田,其罪四也;
未谋其位,另辟蹊径,阿谀奉承,其罪五也;
无耻之徒,攀附枝叶,依托门墙,更相表里,迭为呼应。
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臣死且不朽。
明朝置给事中,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补充。
换句话说,就是职业喷子。允许风闻奏事,就是听说,没什么证据也能上奏,有点莫须有的味道,品级低,才七品,偏能以小制大,时不时对着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等高官参上一本,你还没辙,掌握着朝堂上的舆论权。
听听,这些说的都是人话,当到现在必然要告个诽谤之罪。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可以不负责任,不承担责任的随意乱喷,管你谁是谁,就连皇上有什么不对的,他们也敢。
当然生杀大权在皇上手里,杀不杀,皇上说的算。
这些人又不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出名。
反正皇上不能拿我怎么样。只要死不了,必然要收到文官的膜拜。
这位御史也是打的好算盘,我不挑别的毛病,就你殷正茂贪赃枉法,阿谀奉承之人有什么资格被皇上召见。
他心里也清楚,大明的官员没有几个干净的,就看皇上想不想查,认不认真的查,只要皇上下令,必然能查出点事。
所以他不怕。
朱翊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将目光转向殷正茂。
此时的殷正茂怒目圆睁的盯着他,狠不得将他生吃活剥。
这些个言官,天天不干正事,竟想着整人,而且是往死里整。
于是他按住火气出列:“皇上,臣忠肝义胆,日月可鉴。这位大人说咱吃空饷,不知道有没有证据,说咱阿谀奉承官位来路不正,不知道有没有证据?
臣嘉靖三十三年,臣弹劾罢免南京刑部侍郎沈应龙诸如今日这位大人一样,给事中的职位算是有些特权,臣毫不畏惧。提督平江伯陈圭与严嵩家连姻,时人对其不敢过问。
奸相严嵩权倾朝野,臣被处以廷杖,那又怎样?
隆庆初年,韦银豹、黄朝猛反抗明廷,臣领命征讨,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杀的匪首血流成河,臣这一身的伤疤就是那时所留。”
说着殷正茂在殿内宽衣解带,露出扎实的胸膛,那是一条条纷乱的伤疤,如同粗糙的树皮,沟壑遍布。
殷正茂袒胸露乳的走到那位御史的跟前:“睁开你的狗眼,看!咱在与贼寇拼杀时,你在哪里?要危在旦夕时你在哪里,咱流血流汗时你在哪里,咱为国尽忠时,你又在哪里?”
文华殿一片肃然,安静的怕是掉跟针都能听见,殷正茂的咆哮在大殿内回荡,那声音铿锵有力,摄人心魄。
那位御史被质问的牙口无言,低下头不知道想什么事,或许他在羞愧,或许他无所谓。
但是正因为他让朱翊钧看到了铁血铮铮的汉子,他看到了大明的脊梁。
“好!”
朱翊钧清脆的声音,引所有人瞩目。
他站起身来,走下金幄。来到殷正茂的跟前。
殷正茂身材好大,朱翊钧也只是到他的胸部。
不过不影响他的动作。
他认真整理殷正茂的衣服,帮他将衣服穿好。
殷正茂叩首:“臣不敢。”
“起来,你很好。朕相信你。”
朱翊钧就在万众瞩目下为殷正茂整理衣衫,历朝历代没有哪位皇帝能为臣下更衣,正因为如此,殷正茂泪水横流。
朱翊钧的举动敲击着所有人的内心。
做完这一切,朱翊钧回到金幄前,他大声的说道:“你们是大明的臣子,为国为民,你们辛苦了。”
哗啦,满朝文武跪了一地,午门外的官员亦是如此。
“朕替大明谢谢你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山盟海啸,震慑心弦!
朱翊钧享受着万众的欢呼,他内心在呐喊:大明,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