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家门前的空地上,晒满了去了刺猬皮的槠栗。 小景自那日大哭一场后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只是花椒知道,到底是不一样了。 小景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幽冷。 花椒心里叹息一声,只能慢慢来了,许是时间久了,或者年岁上去了,会好一些。 那日之后,花老娘似乎又被花老头揍了一顿。对于这点,花椒也是觉得不能接受。再是花老娘怎么不靠谱,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么隔三差五的挨揍,花椒也觉得不太妥当。可是也不见花二叔和花三叔说些什么,便是护上一护也没有的。 时日一久,竟然发现这个村上没几个婆娘是没挨过拳脚的?便是隔壁牛大婶早前也被牛大叔打过! 套用一句村里的糙话,管他什么样的婆娘,不听话,打上一顿便好使了! 这......还好使了? 花椒愈发的觉得自己不嫁人是个正确的选择。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花大山打媳妇的记忆,也许是不知道? 也许花大山是异类? 天儿渐渐冷了,花椒家里的槠栗已经被她磨出了浆,水洗过,又晒成了粉。 挑了一个日子,花椒端着槠栗粉混着粗粮做的吃食到了村长家。 村长家里,很有些家底的样子。 花椒进门时,村长正坐在堂屋门口晒太阳。看见花椒行礼点了点头,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让花椒坐。 花椒也不客气,就势坐了下来。 村长家的孙媳妇听到有人上门忙上前招呼,见是花椒,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几分。 村长家的孙媳妇是花椒亲祖母家的亲戚,姓周。平日里对花椒姐弟也很是照顾。 “妹妹,喝碗糖水。” 乡下人家招呼客人,多是街上买了茶叶沫子跑的茶水,有些家底的人家还会分男客与女客,便如村长家,招呼女客时便上了糖水。 花椒忙起身冲着村长家的孙媳周氏行了一礼:“劳烦嫂子了。” 周氏笑笑,按着她坐下,对着村长说:“爷有事唤我,我先去看大妞了。” 村长点了点头,看了眼花椒:“大丫头有啥事啊?” 花椒听到这句大丫头不免有些庆幸,幸亏之前花大山和众人讲,花椒年岁大了,嫁的人家又在镇上,早早的让大家改了口,不然村里这么多大丫,都闹不清是喊谁的! “三老爷,这是我做的。你尝尝看?” 村长疑惑的看了眼花椒:“尝尝?” 花椒忙解释道:“三老爷,这是我用刺瘊子混着粗粮做的。您尝尝可还吃的?” “刺瘊子?” 村长坐直了身子,那玩意能吃? 除了荒年实在没东西裹腹,谁会去吃这玩意又苦又涩不说,吃了还并不克化! 半信不信的将花椒端过来的饼子模样的东西拿起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你说这是用刺瘊子做的?”村长眯着的眼睛瞬时睁大了,紧紧的盯着花椒。 边上的孙媳妇正抱着大妞玩耍,听到村长拔高的声音,担心是花椒惹怒了村长,忙抱着孩子就跑了过来。 “爷,怎么了?” “东子家的,你吃一口尝尝。”村长见孙媳妇进来了,忙招呼她吃一口。 周氏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才吃过饭没多久,爷怎么又让她吃东西?而且这饼子瞧着也不像是他们家的,难不成是花椒带来的? 周氏把女儿大妞往上面掂了掂,抱紧。之后抽出一只手来欲掰块饼子,花椒忙伸手帮忙。掰了小半块放到周氏手上,周氏被两人热切的目光看的有些脸热,扭过头,塞了一口饼子到嘴里。 “味道怎么样?”村长颇有些急切。 “味道?没什么味道吧。”周氏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好违心的说好吃,因为这个饼子实在是普通的很,没甚味道。 “苦吗?涩吗?” “不苦,也不涩。若是放些葱花可能会好些。”周氏有些头大,这可真是有些违心的说法了。因着吃不准花椒做这吃食的用处,周氏稍稍放了些水。 又嚼了几口,周氏说:“吃到后面倒还有一点点清甜了。” 村长一听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大丫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法子?这玩意儿平日里吃着又苦又涩的,但凡过得下去的人家都不会吃它?” 说到这里,村长突然想到前几日老婆子和他说的花家的事儿。说是花家的几个孩子天天上山捡刺瘊子吃......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村长不由有些脸红,他让老婆子莫多管闲事,人家的家务事,外人犯不着插手。 这会儿花椒姐弟几个竟是想着法子把刺瘊子的苦味和涩味去除了,这几个孩子却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第一时间就到了他家。村长觉得脸皮有些热辣辣的,看着花椒的眼神愈发的柔和了。 “三老爷,其实也是凑巧。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没甚吃食了,我便想着去山上看看,说不得有什么能吃的,总不至于饿肚子。那日里我捡了些刺瘊子回来,被小景丢了些到水里...... 花椒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和村长说了一遍,无外乎还是小景误打误撞的将刺瘊子泡在了水里,后来发现泡了水之后的刺瘊子涩味竟淡了许多,便又泡了些时间,又将晒过的,开了口的都放到水里泡,发现时间越久,涩味越淡。但最多不能超过十来天,否则有些就发臭了。 ...... 从村长家回来,花椒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脚步轻快的往家里走去,隔着老远就听到村东头的牛老虎家一阵喧哗。花椒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 没走多远,就看见村头满银家的掂着个脚,扯着一根棍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边哭便用棍子瞧着牛老虎家的门上的石锁。牛满银他老娘更是往牛老虎家门前一站,双脚岔开,一手插着腰,一手曲臂伸指,以一个规整的茶壶姿势,指点着牛老虎家那紧闭的大门大骂:“虎子娘,你个丧了良心的烂货,把我家孙女儿骗了去。说好了是在大户人家帮佣,过个两年就回来的。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结果把俺家好好的闺女儿,给送到了蒋大户家。这会儿都被折腾的不成人样了,若不是有人好心的跟咱们家说了。便是我家那可怜的死了都没人知道啊!”既而又拍着大腿哭诉:“我的那个天哪……我苦命的孙女儿啊,虎子娘,你个挨千刀的,你还我家孙女儿来。” 花椒听到这里,打了一个寒颤。想到花老娘之前打的主意,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这会儿,牛老虎家已经围了些人,大家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说着蒋大户的德行。好在这会儿不是饭点儿,要不然人还要多上些。牛满银他老娘骂了半天,也不见牛老虎家有动静,便知道这是晓得事发了,躲了开去。不由的急怒攻心,差点儿背过气去。 众人围观了一会,见牛老虎全家都躲了开去,便劝着牛满银家赶快去找村长,再去族长那里说一声,这种坑自家人的事可不能姑息。所有总不过一碗茶的功夫,牛满银家就被劝走了。 花椒看着牛老虎家的大黑门紧闭着,门上的两个黄铜嵌着两个门栓,远远看着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诡异之极。 花椒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咽了口唾液。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自己家走去。 明明不甚远的路,花椒却觉得长的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