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东海,朐县。
一片占地五六百亩的建筑群,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数千计的仆人穿梭在田野与院落间。
红木打造的门扉,刻着近来闻名四海的糜氏二字。
门庭若市,车马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糜氏家族里,面南的中心楼宇,富丽堂皇的正堂。
两个眉眼有几分相似的青年人,默默品着从江东刚运来的冬茶。
冬季茶叶的梢芽生长缓慢,相较春茶夏茶秋茶,滋味更加醇厚,香气也浓烈许多。
在冷冽的寒冬,美美喝一口浓茶,整个人从心肺到脚底,都散发着淡淡的热意。
盯着铜炉里噼里啪啦燃烧的煤炭,年级稍显小的糜芳打破沉寂:
“大哥,这是今天最后一批大世家子弟了吧。”
颔下留着短须的糜竺没有接话,用铁棍拨动铜炉里的煤炭,火星溅落到地面的羊毛毯,顷刻就灼烧出手指大小的黑孔。
然而两兄弟都仿佛没看见价值百金的细密羊毛毯出现的瑕疵。
“大哥,你到底有何作想,可否给我透个底。”
糜芳将手中茶碗重重甩在案几,茶汤四溅。
久久无声的糜竺,长长叹声气,百般无奈下,方才说道:
“我如何作想还重要吗,家中族老们与你不是已经想好另起炉灶的事情了吗?!”
被大哥点破最近自己与族老们的小动作,糜芳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内心羞愧难耐。
“大哥,我……”
糜竺摆摆手,语气淡然,说道:
“无事,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爬,此乃人之常情。”
“不过你们想攀龙附凤,却不知当今乱世,谁是真龙潜龙,谁又是蛟龙蟒蛇?!”
糜芳先是露出些许茫然,旋即仿若想到什么似的,双眼睁大,有点难以置信:
“大哥的意思是,广阳王乃是当世真龙?!”
糜竺运转精神力,将弟弟洒在案几的茶汤挥发干净,也不回应,只是微微颔首。
见大哥认可自己的说法,糜芳目瞪口呆,有些惊住。
从跪坐的案几前站起身,在正厅中来回踱步。
半响,方回首直视糜竺,语气中充斥不解:
“大哥,如何看出广阳王是真龙,而非伪龙。”
“天道榜单现世,他的实力虽然曝光,扬名天下,但也不过一地方诸侯而已,何以比得外戚势力庞大的皇子辨,与有天子支持的皇子协。”
也难怪糜竺会如此作想,大汉虽乱象频出,但总体还维系着一种平衡。
地方诸侯方面。
西凉董卓,并州丁原,以及新起之秀幽州刘裕。
纵使势力强悍,可威压司隶。
但若贸然起事,必被其他诸侯矫诏联合镇压。
何况洛阳中枢本就具有顶级诸侯的实力,加之名义可招令地方诸侯。
刘裕即使武力独步天下,只他现在明面的力量,却也远逊色于洛阳。
“何况汉室倾颓,大汉气运将尽,天道又将火德气运赐予昏君刘宏身,这汉家天下已经走到尽头,何不选择汝南袁氏,做从龙之臣。”
糜芳轻吐口气,在铜炉的热浪形成一个气旋。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家大哥,还想跟广阳王合作,甚至想选择依附广阳王?
从龙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广阳王是不错,但也不过西凉董卓,并州丁原一列,边地武夫尔。
何以比得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何进,以及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汝南袁氏。
是真不怨他们这些中原世家,看不起边地武夫。
只不过中原少有战事,各大世家士族为了晋升,都专注于修行精神力,少有会专门培养武将的。
在大汉,一个标准的朝堂大员,最基本的要素就是入能为相,出能为将。
旁的不说,修炼到第四境界存神,在以统率为主的战场的发挥,战力丝毫不逊三流武将。
他大哥存神中期的修为,也可独领一军。
好似天道榜单后,声名鹊起的曹孟德,曹氏六杰尽都征辟入洛阳,担任都尉校尉一职。
除了说曹家奇葩,羡慕榜单奖励,世家们也少有特意让家族子弟转行去服食大药炼化精气。
糜芳苦苦劝道:“大哥,没错,我们这两三年是承了广阳王的恩,借着卖白盐,茶饼等堪称造化奇物的商货,家资暴涨数十倍,但他广阳王又何不是承了我们糜家的恩。”
“若无我们糜家和甄家这般地方世家销售货物,广阳王的东西能卖出幽州都难说,我们家族百年经商,你我都明白,再神奇的货物,没有渠道,都是不值一钱。”
“也借助我们和甄家的势力,广阳王的财富也是暴涨,超过安息帝国贵霜帝国的皇帝,位列财富榜第六,奖励颇为丰厚。”
“这般说来,相互利用,也说不谁还欠着谁的恩情。”
糜竺长叹一声,手中拨动煤炭的铁棍,一一点过案几的茶碗,取暖铜炉。
“炒茶一出,立即风靡士族之间,清淡悠长的味道立即取代过去韵味复杂的茶汤。”
“取暖炉可以将煤炭里的毒气排出屋外,这两三年,天灾人祸,严冬寒冷,可以说是活人无数。”
“我家兜售的白盐一经出世,享誉天下,被称为神仙之物,更难以置信的是,广阳王每隔半年又会推出超过之前白盐的精密细盐。”
糜芳有些烦躁的挠头:
“可我们糜家也破解了广阳王的秘方,即使比不他的新白盐,也可自产自销第一代白盐,完全不需在与其合作。”
糜竺笑了笑:
“二弟,你忘了白瓷,白糖,白纸这些事物了吗?!”
“手中掌握着造化奇物,不是广阳王需要我们,而是我们需要广阳王。”
闻言,糜芳仿佛想到关键所在,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