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弟点点头,到了分岔路,独自往家的小路走去。
宋思培一回家便去了妹妹宋思芸的房间,看到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着一个精致雕花的盒子,眼神发愣,嘴角含笑。
宋思培不怀好意地悄声走到她身后大喝出声,“妹妹!”
吓得宋思芸手抖了抖,转过头来眼神嗔怪地看着他,“哥,你都二十二了,怎还如此不成样子,小心被爹娘知道,又要训斥你。”
宋思培嘿嘿一笑,坐到她身边,“只要你不告状,哥哥就没事。”
又指了指她手里一直拿着的物件,“这是什么?”
女孩的眼角眉梢笼上了甜美的笑意,“这是胭脂——八弟送我的谢礼呢。”
“哟哟,”宋思培抢过了这盒胭脂,打开来又嗅又捻的,“你们女孩子就喜欢这种颜色又怪,又香喷喷的东西。”
宋思芸看自家哥哥把这胭脂不当一回事的,急得上手要抢回来,奈何个子不及他,左右就是抢不回来,气得红了眼眶,“你这个狗大哥,把东西还我。”
“啊,这就要哭啦,”宋思培见妹妹水灵灵的大眼珠子里挂起了水珠子,顿时慌得想要磕头求饶,忙将胭脂盒子盖好,交回她手上,又蹲下身,挂着两条粗眉低声下气地道歉,“妹妹,我错了,是我手贱,你别哭了好不好?”
宋思芸看到光滑平整的胭脂上突兀地嵌着个浅沟,气得拿手连连拍打自家大哥的后背,“这可是八弟送我的礼物,你怎可如此手坏,抠出了指甲印子。”
“大哥我讨厌死你了。”
宋思培嘴里嘶嘶作声,心知这顿打躲不得,忍着没动生生受了,只是嘴里叫得响,身上却是一点感觉没有,妹妹这柔弱的力道,真真只适合坐屋里绣绣花。
见妹妹总算停了手,才又腆着脸凑上去道:“不过一盒胭脂,大哥明日再给你买一盒,不,两盒!”
宋思芸将盒子小心放到妆奁匣子里,转头看他,“不用,我的胭脂够用了。”
“那怎么我抠坏一盒你就气成这样。”
宋思芸实在懒得理这个傻哥哥,心道,你抠坏的是八弟送的,能一样嘛。
嘴上却道:“哥哥是不是要和爹娘说种莫兰花的事?”
“啊,是,瞧我这脑袋,差点就忘了。”说着便喃喃自语地出门去了。
那厢八弟刚到家门口,就见一人炸着一头卷发蹲在台阶那,一看到他,便飞奔着跑来拿过他身上背的书袋。
八弟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胡木儿,你怎么总像村口阿叔家的大黄狗似的,喜欢蹲在门口。”
胡木儿并不说话,只是抬起头,从乱发下露出一张黝黑的脸和一口大白牙,灿烂直白的笑容带着点天真和单纯的讨好,这是对喜欢和信任的人的笑。
八弟知道胡木儿不爱说话,只是笑着拉着他进屋,“今天娘亲的咳症还好吗?”
胡木儿用力地点点头,八弟又笑,“好了,莫这么用力点头了,我看见了。”
想起那天大雪铺天盖地,早起的八弟拢着棉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去,想捡些枯枝回来烧,没成想却捡回来一个被大雪盖住的人,此人便是饥寒交迫下晕过去的胡木儿,也是当初他在大都买回府的那个胡奴。
他从信王府离开的时候孑然一身,自然也不会带上胡木儿,然而胡木儿一旦认定了主人却是誓死不悔,他的卖身契属于信王府,只是他眼中只有买他的小主子,于是自从八弟从王府离开后,他便时刻谋划着要逃出来找八弟。
后来千辛万苦地逃出来后,却又迷失在了寻找的路途上,当初他也只不过是躲在暗处听了一嘴闲话,只知道小主子如今是在渝州地界,具体是哪却不知,但他却凭着毅力,最后生生找到了五尺村这。
一路上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自不必说,还是撑不住倒在了山林里。
幸而有缘,让八弟捡回了濒死的胡木儿,胡木儿睁开眼看到八弟的一瞬间,一双黑眼珠子顿时焕发出巨大的神采,嘴里无力地喊着,“主子,主子,我找到你了,神灵保佑……”
八弟吃了一惊,细看之下才认出这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是胡木儿,两人顿时激动地抱在一处。
此后胡木儿便留在了林家,帮着劈柴种田。
这时再看胡木儿,之前留下的伤好了许多,脸颊虽然黝黑,但是肌肉紧实,散发出健康的光泽。
张琼玉自上次染病后一直好得不甚利索,断断续续地咳嗽,八弟掀了帘子进去看她,林大正给她喂药,她嘴里叫着苦不肯吃,八弟从书袋里掏出一包麦芽糖递给林大,“娘,这是我从镇上买回来的麦芽糖,你喝完药后含一颗就不苦了。”
张琼玉慈爱地看着他,“八弟,我的乖儿,娘亲谢谢你。”
说完端过林大手中的碗,一口气喝了下去,却还是被苦得皱起了眉头,林大赶紧从纸包中捏了一颗麦芽糖递到她嘴边。
八弟这厢却悄悄红了耳朵,他还是不习惯娘亲有时候的夸奖,不同于当初的信王爷和哥哥们,娘亲夸人的话里带着一丝甜腻的味道,这就是娘亲吗?
八弟红着耳朵去到屋后淘米,胡木儿像只小狼狗似的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拎着他的书袋眼巴巴地看着他,八弟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起身接过书袋,从里面拿出个小纸包,“别瞅我了,知道你喜欢甜的,给你留了的,拿着吧。”
胡木儿接过小纸包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两块金灿灿的麦芽糖,他这才笑眯眯地抱着书袋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