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被追兵大量杀伤,大军在撤退时,不是一股脑的跑路,而是有秩序的一队接一队的撤离,前一队撤离,后一队要接着对战,以此类推,保证全军的安全。但无论如何,总有一个队伍会成为殿后的敢死队。
原本,郑瑞应该回到中军,成为最先一批脱离战场的人。但为了救陈昭,郑瑞落在了大军之末,成了直面追兵的敢死队一员。
为了给大军争取渡河的时间,郑瑞带着受伤的陈昭,以及最后留下的五千人,死守河岸,对抗着赞婆的万余悍兵。
“恩公想了一个阵法,将我们五千人,分编成五十支小队,每队聚成一圈,头顶盾牌,长枪斜刺,我们像一只只刺猬一样扎入敌阵,敌军的骑兵一开始根本奈何不了我们。恩公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将才,这个办法让我们拖延了足足一个时辰。”
陈昭眼中充满了敬佩,但随即他声调渐弱,语带哽咽道,“后来噶尔钦陵带着数万吐蕃兵也赶到了,我们实在支撑不住,渐渐露出了破绽。我看着身边的弟兄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回想当时那一幕幕血腥绝望的画面,陈昭还能感觉到身旁战友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的温度,他双拳紧握,不禁声泪俱下,“……最后,我们五千人,只剩下了八百……”
娄彦君微微叹息,为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默哀。
陈寻沉默的拍了拍陈寻的胳膊,以示安慰。
“……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王三娘问了一个十分无礼的问题,可大家瞧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哪里忍心责怪。
陈寻抹了把泪,咬牙道:“我们本来都可以活的!”
虽然他们只剩下了八百人,但是此时大军已经全部渡河,并在岸边严阵以待,他们只需要阻一阻吐蕃大军,然后快速撤退跑过浮桥就可以了。
为此,郑瑞又想了一招“火马阵”。他让士兵将所有的马聚成一排,在马尾上绑上火引,然后点燃,与此同时,众人狠狠抽下几鞭,一瞬间,膘肥体健的军马,立时咆哮嘶鸣起来,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去,让吐蕃追兵混乱了好一会儿。
借此机会,八百周兵迅速分批退入浮桥。
可就在这时,十万羌人、党项部落的大军到了,浩浩荡荡的吐蕃兵从浓烟烈火中冲出来,活脱脱像一群刚从地狱而来的恶鬼。对岸的大周守军被这一幕吓破了胆,他们不顾尚在浮桥上的百位战友,竟然一刀砍断了绳索,还烧毁了半座浮桥。
最先走上浮桥的数百兵士纷纷跌入湍急的河中,一些不会游泳的兵士,还没扑腾几下就坠入了河底。
眼看着如此情形,还没来得及踏上浮桥的兵士们瞬间绝望了。
可郑瑞却还在镇定指挥。他推了一把一脸呆滞的陈昭,问道:“可会凫水?”
陈昭点头。
“游过去!”他一把将陈昭推入河中,同时招呼其他兵士,“会游的都游过去,我来殿后!”
剩下的人,但凡自信能游一段的,纷纷跳入河中。
“郑兄,我不走!”陈昭爬上河岸回到郑瑞身边,他不想丢下自己的恩公。
郑瑞再次将陈昭丢入河中,嘱咐道:“你答应过我,替我送信,我娘子还在家等着呢,你不准食言!”
见陈昭还在犹豫,郑瑞不容分说,一箭射入水中,逼得陈昭不得不离开岸边。
“快走!别让我们白死!”
若没有人挡一挡敌军,这些下水的兵士,凡在射程之内,都是活靶子。郑瑞将剩下的几十个不会凫水的兵士组织了起来,呼和道:
“不想做水鬼的,咱们就做一回大周的英雄!弓箭!准备!放!”
不消片刻,郑瑞等人便被淹没在了滚滚而来的敌兵之中。
为了活命,为了信守诺言,陈昭奋力往对岸游去,但他实在担心郑瑞,时不时向后张望,试图从混战的人群中分辨出郑瑞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落在郑瑞身上的时候,陈昭终于发现了他。
他孤立于河岸之上,一身褴褛衣衫,血迹斑斑。
一支长枪斜穿入他的身体,枪头闪着寒光深深的钻入地底,他紧紧握着枪杆,努力让自己屹立不倒,好让手中那柄卷刃的横刀更用力的刺入敌人的要害。
这便是郑瑞留给陈昭的最后一眼——
以命抵命,血溅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