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容禀!”在一片静默声中,杜景俭适时的开口道,“此案后续,臣还未禀奏完毕。”
“杜寺卿所查,均与本案无关!郑瑞伤人之事有目共睹,司刑卿非要替那郑瑞开脱,到底是何用意,莫非是受了什么人指使不成?”来俊臣疾言厉色道。
杜景俭不甘示弱的回击道:“来中丞如此急切的为本案定性,可是害怕某将实情公之于众?”
来俊臣面色铁青,想要反驳却迫于武皇当面,不敢造次。
武皇陛下亦是眼明心亮之人,见来俊臣这般模样,也起了疑心,她对杜景俭道:“卿且说来听听。”
“回禀陛下,据闻,当年韦检派遣去元家交涉最后逼死人命的两个凶徒,都是雍州万年县人士,一人名唤贾蔺,一人名唤来俊臣!”
一石激起千层浪,文武百官不禁交头接耳起来,看向来俊臣的目光变得越发异样。连武皇陛下都闻之一怔,向来俊臣看去。
“你血口喷人!”来俊臣怒指杜景俭,而后一脸惨白的跪在武皇陛下身前,愤然道,“陛下,臣冤枉!臣当年身在和州,还被逆贼李续无故扣押于狱中,如何再去洛阳作案?杜寺卿分明是诬蔑于臣啊,陛下!”
“卿此言,可有凭据?”武皇陛下问杜景俭。
“郑瑞来到洛阳后,一直在私下里探查当年元家惨案的真相。徐有功之子洛州府判司徐恕,曾帮他一同调查此案。后来找到了当年的知情人吴韦弦,此子原是元家管家之子,后来失散。据他辨认,贾蔺就是当年案犯之一。而贾蔺亦亲口承认,来俊臣是当年这起案子的主谋和元凶。”
杜景俭又从怀中掏出一封纸笺,递给了内侍,解释道:“这是去岁,郑瑞得知贾蔺痴迷杨奴儿家的花魁娘子秦绿枝,于是借其手将贾蔺灌醉后套出来的证词,上面清楚的讲述了案发的过程,还有他的签押,不似作伪!”
武皇陛下快速浏览了贾蔺的证词,不禁眉头紧皱,看来这事情是确有其事了。来俊臣这厮还真是不争气的很呐!
“陛下,臣冤枉啊,这定是他们伪造的!”来俊臣疾呼道,“臣愿与他们当庭对质!”
“人证何在?”见来俊臣一副深受冤屈的模样,武皇陛下开口问道。
“人证贾蔺,在臣提审他的前一夜莫名暴毙,臣怀疑他是被人谋害,尚在调查中。”杜景俭如实道。
武皇陛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其他人证呢?”
“人证吴韦弦在案发当日,被来中丞的家奴射死。至于人证秦绿枝,她于去岁秋,离开了洛阳,不知其去向。”
“哼,杜寺卿,办案可不是信口开河就可以了,是要有真凭实据的。你的所谓人证,个个都没法作证,怎知你不是胡乱臆断,意欲栽赃下官?!”来俊臣来劲儿了,得意洋洋的斥责起了杜景俭。
“陛下明鉴,这是臣调查所知,绝无半点臆测!”杜景俭一脸严肃道。
“陛下,此事无论郑瑞动机为何,其刺杀官员的行径却是属实,若不严惩以儆效尤,说不得那帮胆大妄为之徒效仿郑瑞的行径,肆意加害文武百官,此事不可不慎啊!”来俊臣的铁杆左台侍御史王弘义出列上奏道。
武皇闻言,再次沉吟起来。她对郑瑞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她还听说郑瑞在去岁的狄仁杰等人的逆案中出过力,再看今次朝堂奏对的情形,想必多半大臣是想要保住郑瑞的。若是她对郑瑞处理过重,想必会引起这般臣子的不满,说不得还会激起他们对来俊臣这般酷吏的怨念;若是处理过轻,这郑瑞刺杀朝廷官员又是事实,这种行为确实不能纵容。
“各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啊?”武皇陛下决定将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
朝堂文武立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人站出来给个意见。
武皇没办法,只得点名问话。她眼风一扫,刚好看到了沉默不语的娄师德,“娄卿,你有何看法呀?”
“陛下容禀。”娄师德思索片刻,出列道,“既然此案未曾审理完毕,那就不能轻易定案。”
武皇陛下闻言,颇为满意,便打算借坡下驴,让杜景俭继续审理。既然此案只是郑瑞与来俊臣的私人恩怨,她自然没什么兴趣去关心,就此打住最好。
但有几个‘不开眼’的却偏偏不想让武皇陛下如意。
一个青年官员出列上前,慷慨激昂道:“陛下,据臣所知,来俊臣本就是长安地界上的地痞无赖,当年他攀附韦文之孙,招摇过市,谋财害命之事更是不少。如今有书信和证词为凭,此案已然水落石出。来俊臣替韦检强娶元家柳氏,逼死人命后便放火企图毁尸灭迹,此等行径实在残忍不过。来俊臣在和州时,更是以偷盗罪被拘捕。此等劣迹斑斑的小人,如何能窃据朝廷官位,执掌律法刑狱?!”
“陛下,臣等查来俊臣二十条大罪,皆有真凭实据。望陛下明鉴。此等欺上瞒下,无德无行之辈,该当严惩啊!”另一官员接口道。
“陛下,酷吏之害猛于虎啊……”
文武官员中,接二连三的有人跳将出来慷慨陈词,从对来俊臣的指控,到对武皇任命的一众酷吏的指斥,不一而足。其他的官员亦受其鼓舞,纷纷出言痛斥酷吏之害。
武皇陛下的担心还是如预期般出现了,这班官员对来俊臣等人的不满,她是早已知道的,如今因着郑瑞一事,倒是让他们找到了抨击的口实。
一场原本关于郑瑞行刺案的审问,变成了文武百官对酷吏们的大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