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正历二十三年陪着喜欢四处整人的崇岁那小子刨了贪官的藏宝洞后谢斐便没遇到过今日这么棘手的事儿,在这里待的越久她便也越难以压制住身上的伤口往外散溢出的内力。
自几日前谢斐醒后胸口便多了一个如刚生出的婴童拳头般大小的伤口出来,那伤口时不时便会向外渗出一些青紫色的液体出来,无论是闻还是尝都不是血液的味道。
反倒是同谢斐回到青国未亡前周昱的随身佩剑上的毒粉贯穿后所会造成的伤害相似,由此谢斐便推断着得出了自己死而复生的这么个猜想。
不过猜想终归是猜想,谢斐至今仍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如此荒唐的事儿若是发生在话本之中想必会极为畅销并广为流传,但发生在她身上只会让她有些被束缚的不自在感。
这就像是被一双看不到的眼睛盯着,然后在这被这双眼睛的主人时刻掌控着她的性命。
就像把她以前对将死之人做出的事件又被重新扒了出来,验证到她的身上一般。
每次出手前她都喜欢告知对方何时会被她送上黄泉道,又会以何种方式凄惨的离开这个贪欲盛行的尘世,然后那人便会尝试做出种种避躲的方法来躲避她的符纸。
周昱向她下达指令,由她将追命的符纸贴在对方的门楣之上,最后再由死士出手一击致命。
“烛火,现下趋避眼前的黑暗才是要紧的事儿。”谢斐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个杂念在脑海中清除掉,她一边提醒着自己一边加快向前迈出的脚步。
和谢飞多年未见,如今一见便险些被谢飞害得身陨,谢斐自然是有些不满的。更何况在重生这一场之前谢飞与她并不亲近,如今却像是要弥补什么过错般的跟随着她,若要说她性子淡漠倒不如说是谢家子弟自幼习得的规条便是如此。
一切皆以谢家的家族荣耀为先,其次便是护佑青国的帝王。让谢家绵延万世,让青国帝位永固。
谢飞在一侧待的久了便觉得有些无趣,他原想着阖上双目养养神想想夫子教的那些知识,却不知不觉的入了梦乡想起他少年时的事儿。
那时谢飞还是十四岁的翩翩少年郎,家中未有立了婚约的夫人,刚刚游学回了忻州没几日。
他原想着去给氏堂的众位祖婆燃柱香,再同祖婆们说说他这一路见得的稀罕事儿,却意外听见了谢斐在同祖婆们念叨着学业。
“无国何以为家?”谢斐七岁那年跪坐在祖婆的氏堂内,望着祠堂内众多祖婆的牌位质疑道。
“无家何以为国?谢家日后可是要仰仗你诸位叔伯兄弟,谢重九你可莫要成为与之对抗任人差遣的棋子挡了谢家的路。”十四岁的谢飞自外游学归来很是看不惯他这位约摸着被宠坏了的姊妹,冷哼着警告道。
“我成为谢家的绊脚石?谢飞,你一个学不得武艺反倒去学诗词歌赋的也配来教训我?”谢斐瞪了谢飞一眼,很是轻蔑的说道。
然后谢斐转过身子继续对祖婆的牌位祷告,但很快她便被谢飞扯了起来,“你既然不尊兄长,那你便也莫要在这氏堂待着了。免得脏了这蒲团,惹得祖婆们不高兴。”
“你怎知祖婆们不高兴?若不是祖婆非要行男子才行的蹴鞠之事,祖公也不会给祖婆立这氏堂。”谢斐不服气的反驳道,谢飞自游学回来便整日的同旁人散播她谢斐是个被宠坏的贵公子,着实可恨至极。
“你又不是祖婆,祖婆那般静时心雅女红绣染无一不通,动时英姿飒爽一举夺魁的风采也是你能与之相论的?”谢飞扫了谢斐一眼,松开手,望着谢斐摔落到了蒲团之上。他毫无歉意的继续比较道,一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还想着同他练嘴皮子。
“谢飞,你堂堂男儿非要同我女儿家计较不成?真是心胸狭窄,难成大器。”谢斐眼珠子转了转,胡搅蛮缠的说了前半句。又学着教习先生的模样,手放在背后语重心长的说教了后半段。
“谢重九你此时想到你是女儿家了?我告诉你,女儿家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外姓人自然不知本家疾苦,若是谢家日后有了灾祸你谢重九能不抱着薪草来便已经是对得起祖宗了。”谢飞拍了拍祖婆们牌位前的供奉桌子,顺手拿起供奉桌子上的糕点塞进嘴巴内嚼了嚼说道。
“重九,小纪,你们两个还不快些滚出来。在氏堂里胡说个什么劲儿?愣着做什么?还要老夫亲自把你们揪出来不成?”谢老太爷拎着手中的拐棍,杵在氏堂门前朝谢斐和谢飞指了指道。
“重九不敢。”谢斐闻言走出氏堂,在院子内掸了掸袍角,给谢老太爷见了礼后道。
“阿爷~许久未瞧见您了,小纪想您的很!”谢飞睨了谢斐一眼,而后扯了扯谢老太爷的袖子说道。
“你啊你,就知晓糊弄你阿爷。重九都没和阿爷这么亲近呢?浑小子还不快些滚去练武……咳咳……温书。”
“阿爷,重九还有事儿便先行告退了。”谢斐抬眸瞧了瞧谢飞泛黄的长发,歪了歪脑袋疑惑的说道,“兄长这是去了何处?这头发倒是搞笑的紧。”
“何处搞笑?这是传教士们带来青国的染烫,很是新奇少见,为兄便尝试了一下。效果果然甚是不错,衬得我这肌肤也更白皙了几分。”谢飞拍了拍自己的发带,将发带又系紧了些道。
“是吗?重九还以为兄长是救失足掉进染缸内的绣娘的义举留下的痕迹。”谢斐双目微微睁大了些状似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了然的点了点头,嘴边漾起一抹半月般的弧度说道。她神情中明晃晃的贬义与说话时轻快的语气、上扬的语调、充满夸赞的语句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谢重九,你是想同为兄打架么?”谢飞双手握紧成拳头形状,双腿分开一段距离,上排牙齿紧紧的咬着下排牙齿发出令人酸痛的声响。
“打架?谢家家规第七条禁止私下斗殴,你忘了?哦!说来兄长自幼身子羸弱习不得武,故而记不住家规中的武学禁制最为稀松平常不过。”谢斐懒懒洋洋的思索了一番,惊叹着出声说道。
“谢重九,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重九胆子可是极小,入了夜双目便不能识物,自是不如兄长胆子大。只是兄长如今日这般连家规都记不住的情况可莫要再犯了,说出去实在是有辱我谢家门楣,那在墓穴里躺了上百年的老祖宗说不得都要被兄长气的活过来。”
诡塔之下的机关内,谢飞躺在壁板上凉凉的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