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惜银子呀……陶蓁心下登时有了主意。
朱二郎振奋精神,问她:“蓁妹妹想说什么?”
陶蓁幽幽问:“你真中意我?”
“真中意,中意的不得了。”
“我有小小条件……”
“说,尽管说。”
“聘礼一百两,花轿要八台,得给我买一等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四个,粗使丫头和婆子十几二十不等。我家小满不但要有小厮,还要有夫子,进出要坐马车,一日一盏燕窝。城里有四进四出宅院一座,乡下庄子带果园带温泉。不为难你,这些就成了。你我也算亲戚,不说虚的,今儿你能备齐,明日我就能上门。”
朱二郎肉眼可见的听呆了。
“什……什么?”他把惊出的口水咽下去,结结巴巴道,“蓁妹妹怕是、怕是平日戏文看多了,咱是实心过日子……”
陶蓁挑了眉,“怎么,不成?这和大伯娘说的可不一样。”
“她和你怎么说的?”朱二郎往前一凑。
陶蓁避开他一身的猪油味,续道:“大伯娘说,我什么条件都能提,你也一定会答应。”
凭什么?他凭什么答应?什么一等、二等丫头,什么粗使婆子和小厮,什么马车,什么燕窝……他要有置办这些的银子,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蓁妹妹,你莫听她瞎说,我都没那财力,我怎么可能答应……”
“你不答应?这……怕是由不得你。我手里可有你的把柄……”
她手臂一挥,面前的瓷碟忽然“当啷”一声落地,砸的粉碎。
她佯装吓了一跳,娇滴滴“啊”了一声,偏头去瞧,外头树下的小叫花已听到动静,蹭的站起来,猫低身子往这边窗户来。
朱二郎此时已乱了些方寸,追着陶蓁问:“什么把柄?我,我老老实实的杀猪卖肉,我能有何把柄……”
陶蓁慢慢前倾身子,看着朱二郎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大伯娘说,你的短命原配,包括她腹中的孩儿,其实是被你重拳打死,就在她要临盆那日……”
“胡说!”朱二郎咚的站起身,想要作解释,窗外忽然冒出颗乱糟糟脏兮兮的脑袋,大叫道:“哈哈,我听见啦,我
都听见啦……”话毕转身就跑。
陶蓁火上浇油,继续道:“大伯娘说,等我嫁过去,你进了牢里必然要判个斩立决,家产我可以和她对半分。可我想着,等我嫁给你,我就同你是一家,凭什么和她一个外人分家产。你放心,只要你日后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不会去报官……”
朱二郎又急又怒,欲向陶蓁分辨,又欲去追小叫花,还想着去寻王氏理论,各种头绪纷杂一片,最终只匆匆同陶蓁道:“她满口胡吣,你千万莫信她。我忽然有事儿先走一步。”
一脚踢开板凳,急匆匆跑了出去。
陶蓁望向窗外,目送那虎背熊腰的杀猪匠离去,缓缓靠去了椅背上。
她相信,经此一役,那两人起了内讧,怕是内斗一阵,哪里还能顾及到她。
只过了须臾,小叫花又从外头绕过来,站在窗外向她显摆:“那胖子蠢的很,被我三两下就甩掉了。姐姐,菜送出来。”他手里已多了个空木桶,倒是提前清洗的干干净净。
叫花子不能进茶楼,陶蓁顺着窗棂把一盘盘菜递出去,“这回可不是剩菜,都没人动筷子。”
反正朱二郎已提前付了银子,她拿来领个人情,寥做今日的出场费。
待递出最后一盘,等小叫花倒进桶里,再把碟子顺着窗棂塞进来,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手边桑葚酒一口饮下,又“噗”的吐了半口出来。
什么果酒啊,难喝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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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二郎并未看清楚小叫花的长相,一路追出去哪里还能寻到人。待匆匆返回,茶楼里早没了陶蓁。
他又心慌又愤怒,似疾风一般冲去了路畔,顺着马路牙子一路小跑,远远看到一辆骡车边站着个圆脸盘子的妇人,直奔而去。
王氏正和车夫砍价,转首瞧见朱二郎,立刻上前:“你怎地出来了?”
朱二郎拽住她就往路边拖,力气之大,她哪里能挣脱出来,脚下踉跄,连一只绣鞋都被踩掉,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
王氏又惊又怕,生知他一旦发火,冲动起来连亲爹娘都打。趁着人多他有所忌讳,一把甩开他的手,却不敢撒泼,只蹙眉道:“怎地了?蓁姐儿呢?她晕在茶楼你人就走了?你不想娶她了?”
他咬牙切齿问她:“你给蓁姐儿说了什么?怪不得我婆姨前脚刚死你后脚就催着我续弦,说什么半月定亲一月过门,原来你这恶婆娘竟是打我家产的主意!”
王氏被问的又莫名又心虚,连忙辩驳:“我给蓁姐儿说什么了?我说的全是你的好。再说,我哪里敢打你家产的主意,我……”
她忖了忖,豁出脸去,“我是有求于你,让你姻缘上如了意,记住我的情分。我那幺儿若考上秀才,再去京城参加秋闱,我指望你能借些银子让他去打点考官。我就只这点小九九,哪里敢多贪。”
朱二郎半点不相信,一步步将她逼到墙边,一把箍住她的颈子,“那她为何知道,知道……”
王氏瞬间喘不过来气,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两只手就去掰他的手,断断续续道:“你莫……发疯……对面就是……衙门……”
这边动静实在太明显,已围了一圈人,各自纷纷议论:“这看年纪,怎么像娃儿打老娘?光天化日之下,在衙门口就敢动手,这是什么世道。”
有人看了一阵,认出朱二郎来:“我识得他,他在农市杀猪卖肉,最是能打婆姨。对了,三四日前他婆姨刚死,他怕是寻不到人打,当街发疯。”
朱二郎哪里再敢招惹议论,连忙松开王氏,转回身道:“误会,误会,也不知你们何处听来的谣言……”
王氏在一旁猛烈的咳嗽,心中一时后悔不该招惹这不要命的。可事已至此,哪里能轻易退出,待咳罢,又问他:“蓁姐儿呢?”
她此时已经想明白,朱二郎撇下陶蓁怒气冲冲来寻她,定然是那陶蓁不知耍了什么小聪明挑拨离间,便愤愤道:“我不知你究竟听她说了什么,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念头方才也告诉了你,旁的一概没有。”
“你做出那等恶毒之事,自然不会承认。”朱二郎半分不信。
王氏立时竖起四指,赌咒发誓:“我若有一句假话,就让我家幺儿一辈子考不中秀才。”
朱二郎知道王氏最在意的便是她家小儿子的前途,只等着日后能当个什么诰命。见她竟舍得拿儿子的前程发誓,这才略略收了怒容:“真的?”
王氏暗自松了口气,低头去寻自己被踩掉的绣鞋,等穿上方道:“看你现下的模样,蓁姐儿定然没有被药倒。”
朱二郎垮着脸站了一阵,才摇摇头。
“蓁姐儿究竟给你说了什么,惹得你如此动怒?”王氏尝试探问。
朱二郎又摇摇头。
他哪里能问王氏,是不是她给陶蓁透露他打死婆姨之事。若他问了,等于他招认了,那才是真的将把柄亲手交给了旁人。
可若不是王氏透露了什么,陶蓁为何会一下子说中?难不成真的只是胡乱猜测?
陶蓁又是根据什么消息猜测出来的?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还有方才忽然冒出个叫花子,到底听到了多少?
王氏此时道:“你若不信我,我等这就回村寻蓁姐儿对峙。她怎么给我栽的赃,怎么给我说清楚。”
朱二郎听着听着,瞬间被提醒。
对,是该去见一见蓁姐儿。
她究竟是诈他还是真的知晓,他总要先弄清楚。
若真知道……他下意识就要去摸日常总别在后腰的杀猪刀,一触之下空空如也,方想起今日出来是特意换了体面的稠衣。
他长吸一口气,又恢复了他平素的憨厚,甚至比平日还要冷静。
“姨母先回村,我去准备准备就跟过去。蓁姐儿还住在陶家老宅?”
王氏见他无端端起了拉家常的兴致,便应付着:“对,和她兄弟两个住在老宅子里,院墙都榻了一半。穷得叮当响,什么陪嫁都没有,她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家。你再耐点性子,包到手。”
他轻轻点头。
一个弱女子再加个半大娃儿,简单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