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之后,王齐珞的房间死一般沉静。 龙清嫣从床畔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凝望着王齐珞的面庞。 如果大夫马上赶来确诊,王齐珞吃的这种血崩毒|药是不是就藏不住了? “对不起,齐珞。你就当帮帮娘亲,好不好?娘亲不想别人知道这种药……”龙清嫣声音含混不清,颤抖着双手,将锦被轻轻附着在失去抵抗力的王齐珞脸上,一点一点,往下摁着。 只有人死,信息才会绝对安全。 她不允许除她以外的任何人碰触王齐珞的身体! …… 大夫前脚踏入齐珞苑,龙清嫣便从闺房缓步走出来。 “齐珞,已经去了。”她行步趔趄,最终跌倒在地,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到地上。 世人只当这是一位伤心至极的母亲,为之侧目。 于心同样埋下头,虽然她一直都很讨厌王齐珞,但在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中,她不觉得自己该为赢得了什么而兴奋雀跃。 龙清嫣堵在门口,余光瞥向刘于心的粉色绣鞋。这个扎眼得不能再扎眼的颜色,她真想把它烧成灰给齐珞续香火。 她拂袖抹去脸上多余的泪,独自支撑着站起身体,佯装镇静道:“冯喜在哪?带我去找他。” 说话间,刻意咬紧了牙关。彻骨的恨被泪眼隔绝,谁也无法窥探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龙清嫣一边走,一边重新梳理繁乱的发型。不一会儿功夫,背影再度恢复成优雅从容的贵妇。 “……”于心望着龙清嫣的背影,皱了皱额头,忍不住又看了看王齐珞的闺房。 在这扇房中永远睡去的王齐珞,到底算是龙清嫣的什么呢? 她以为那个人是龙清嫣寄予希望的“未来”,而现在来看,似乎也舍弃为龙清嫣的“过去”。 “这个女人真可怕。”于心自心中升起凛然寒意,感叹道。 …… 没有人知道龙清嫣与冯喜都聊了些什么。只知道冯喜从龙清嫣的房内出门后,走回到自己的住所立刻选择上吊自尽了。 在冯喜的尸体面前,整整齐齐摆着一份亲笔遗书。 他对蓄意谋杀王齐珞一事供认不讳。据他所讲,是他掉包了王齐珞每日喝的汤药,将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而之所以做这件事,只是因为不堪龙氏十几年来的剥削压制,是长期积怨所致。 于心听了遗书的内容,总觉得各方面都有问题。 冯喜为人低调不张扬,虽然十几年来一直都是郁郁着一张脸,可并不像是平白无故就下狠手的性子。 但是再怎么报以怀疑,都以罪犯自尽而结尾。加之龙清嫣不想张扬此事,王氏府干净利索地与衙门交接,省去了对细枝末节的查证。 此事一过,龙清嫣很忙,忙着传讯给远在凤州的王蒙正,忙着确定王齐珞下葬和丧礼的日子。然而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忙中不乱,忙中有理。 全府上下无人敢在这时候提出质疑,谁都不愿与龙清嫣对视。因为她的眼中就像藏着隐海的漩涡,湍急危险。 进|入者,找死。 *** 王齐珞的出殡日,王明珞被迫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 于心没有想到一直困扰着王明珞的谣言,在今天的出殡日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反转。 益州城内的百姓在见到神志清明的王明珞后,纷纷将谣言的主人公替换为已经死去的王齐珞。原来那个失了清白,疯魔心智的王家小姐,指的不是二小姐而是大小姐呢! “喂,听说了吗?棺材里躺着的那个是滑胎而死的呢!” “哎呀,可是我听说是她是被府上的管家给毒死的。” “啧,他们说啥你就信啦?我看那管家就是个挡箭牌。之前不是有传言说王家小姐疯了么,也许是自己作死的。” “我觉得你说得对,你看那队伍前面的王二小姐,神智多正常啊,不像是疯子呢~” …… 这些换了说法的切切碎语让人想不入耳都难。王氏府众人抬着王齐珞的棺椁巡街,于心跟着队伍走一路,也听了一路。 “……”于心看着队列最前方,龙清嫣白衣素缟的身影。即便没见到龙清嫣的脸,她也知道这些话是龙清嫣故意放给她听的。 乾坤逆转,龙清嫣一手简单的举措,便将陆绅的供词变成了一团废纸,再抱着供词不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很灵活。 于心不得不赞,即使在龙清嫣身上,她也依然可以吸取经验。 众人前行到一处佛寺空地,这里是祭奠王齐珞的地方。 联姻的刘家人早早就候在此处,以示致敬。 刘老太太在刘从德的搀扶下走上前:“唉,是个多么活泼的孩子呀!怎么就这么走了……”说罢,掩着面,传来呜呜的声音。听着像是有一丝伤心。 同刘老太太比起来,刘从德的反应则让于心却步。 这个渣男在今天举止规矩,虽有矜默,面上却并无太大的情绪起伏。仿佛在棺材里躺着的,真的是他未婚妻子的姐姐。旁人根本无法联想到几日之前,他还与棺材里的这位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老太君身体刚养好,千万莫为齐珞哭伤了身子,奇珞会心疼的。”龙清嫣劝道,转头看了王明珞一眼,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压低了声音,对着刘老太太又道:“奇珞生前最喜欢热闹了,她一直都期盼明珞出嫁呢。我问过卜命先生,说在今年年底是天赐吉日。唉~清嫣多希望从德和明珞能在年底完婚呀,也好为多灾多难的刘王两家冲冲喜气。齐珞在天有灵,一定也是欢喜的。” “老身也正有此意,”刘老太太抬起头,眼中哪有一滴泪?“皇后娘娘十三岁时遇见陛下,喜结一生良缘。如今明珞也十三岁啦~” “……”刘从德沉默以视,连眉毛都不挑一下。 什么!!! 于心无法接受这种说法,刚想反驳,袖下的手蓦然被王明珞紧紧握|住,五指传递着冰凉。 王明珞对她淡淡摇了摇头,眼中波澜不惊。 ——原来小姐早就知道他们要在今天商议婚事吗? 于心咋舌,望向祭台,明明僧人还在为王齐珞做着法事,眼下的谈话却是无限讥讽。 铁石心肠的妇人,淡薄冷漠的儒生,拽着明白装糊涂的老妪,他们可以为彼此的利益忽视一切真实情感。 而王明珞……注定是一件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