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纱帘缝隙中流淌进房间,在原木色地板上凝结成一团暖黄清浅的光晕,光影旁边散落着一地的雪白画稿。
床上躺着的人在晨曦中睁开眼睛,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身体感官在瞬间失重,仉南仰面躺在床上,眨眨眼睛,伴着第一缕明媚的暖阳,思考人生终极奥义——
我是谁,我搁哪呢,我整啥呢?
原本灵透的眸光在这一刻变得黯沉萧索,下一秒,一转头,就看见床下散落的那些漫画手稿。
人物轮廓线条笔触优美而利落,画稿中,高大的男人站在暖阳之中,正面对着他微笑。
意识突沉,仉南“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略微环顾四周后,直径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嘴角带笑,而后疾步走到房门口,“砰”地一声,推开了房门。
楼下餐厅里,正在喝粥的父母被这声石破天惊的动静吓得粥碗一抖,一抬头,就看见二楼走廊楼梯旁,仉南穿着一身白色穿棉睡衣,单腿踩着横杆,清隽的面容之上神色飞扬,原本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因为宿醉,此时已经肿成了大内双,但依旧掩不住此时带着几分狂热的眸色。
仉教授放下瓷碗,狐疑而震惊地打量了一眼从昨晚被江河送回家后,就一直没出过房门的仉南,半晌过后,犹豫问道:“那个……醒了啊儿子,咳……喝、喝粥吗?”
仉南目光轻得仿佛空中云絮,从楼下两人身上一瞥而过,而后勾唇嗤笑,反问道:“儿子?”
继母秦佑之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半石化的老公,喃喃道:“……怎么了小南……你、你不是我们的儿子吗?”
仉南:“我还你们孙子呢,而且……小南是谁?这么毫无特色每个笔画都在拼命接着地气的名字,配得上我洒脱不羁的气质吗?”
二十四年前亲自为儿子取名的仉墨文:“……”
平日非常喜欢继子这个乳名的秦佑之:“……”
这段时间看着儿子陷入无边的深沉焦虑之中,某种蛰伏已久的不安预感在此时被无限放大,仉教授强忍着心中震动,心存侥幸地问道:“那……那你是?”
仉南帅气扬头,眉梢眼角都带着宛如在操场做着第二套广播体操的中学生的少年气,捋了一把额前的刘海,带着青春的活力,自信而笃定地宣布——
“四海飘0不曾败,洒向猛1都是爱!我,就是为了追爱不辞艰辛勇往无前继往开来的——司泽涵!”
全员静默。
几秒之后,隐约预感成真的秦佑之一把拉住仉墨文的胳膊,对着自己老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下楼开车,去、医、院!”
*
上午十一点,清海医院门诊大厅。
门诊时间从上午八点开始,此时三个小时过去,神经外科第二门诊室外的等待区的休息椅上,还坐着七八个排号候诊的病患。
已经完全混淆现实,彻底沉浸在自己曾经的漫画剧本中,认为自己就是画过的第一本纯爱漫画《初见时,最爱你》里面的主角受,美院大三在校生“司泽涵”的仉南,在来医院的路上,经过父母的一番辛勤游说,终于勉强在意识中将自己的爸妈和“司泽涵”的爸妈划上了等号。
门诊室外的呼叫牌上显示着时间和就诊人姓名,仉南坐在显示牌下方的椅子上,左边是仉墨文,右边是秦佑之,肉夹馍的经典造型,想跑都跑不了。
诊室内,付宇峥带着医用口罩,整张脸上只能看见一双清冷明亮的眼睛,眸色清淡没有什么温度,只有在偶尔回答面前就诊患者小心翼翼地提问时,眼尾才会稍稍弯一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安抚的意味来。
开完了住院单,付宇峥将就医卡递给眼前的这位患者,冲旁边的助手桌抬了抬下巴,轻声道:“去梁医生那里领一份《入院指南》,然后直接去病房九楼神经二科办住院吧。”
前来问诊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太太,陪在她身边的应该是她的女儿,见付宇峥这么说,忙不迭地点头,起身后嘴上还不忘感谢。
谢了两句,患者家属仍旧不安,小声问他:“那个……付医生……我妈这手术,是、是您主刀吗?”
付宇峥从口罩上沿抬起眼皮,沉吟一秒,回答:“我收的病人,没有意外的话手术都是我做,但是也要看具体情况,当然了,如果你们有更信任的医生,等我下了门诊,也可以去医办室找我沟通。”
“不用不用!”不等女儿再说话,老太太急忙道:“我就想让你给我做手术,挂你的门诊专家号,也就是冲着你来的!付医生,这手术,就你做我才放心!”
“好。”付宇峥眼神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只是说,“去吧。”
来到清海医院三个多月,被誉为神经外科“最后一朵高岭之花”的男神付医生,只有在面对患者时,才会偶尔出这样一丝称得上是温和的气质。
一个病人看过,付宇峥扫了一眼桌上的门诊候诊人数,还有最后八个。
他端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在按下叫号按钮的间歇,抽出一张酒精湿巾,又擦了一次手。
也许是学医的经历导致,也许是习惯使然,付医生有一点轻微的洁癖,而医用酒精的味道,更是能在略显疲惫的时候,让他心中获得一丝安定宁和。
门诊室外,叫号提示牌上号码变化,机械女音提醒:“请021号患者仉南到第二诊室就诊,请021号患者仉南到第二诊室就诊。”
坐在等待区的仉南稳若泰山,不为所动。
秦佑之抛给仉墨文一个眼神,仉教授瞬间会意,拉了下仉南的衣袖,轻声说:“儿子……到你了。”
仉南以一种深度怀疑的目光看了老爸一眼,不确定的反问道:“你……确定是我爸?”
仉教授从没有过这么确定的时候,狠狠一点头:“那错不了!”
仉南更疑惑了,而半秒后,表情又瞬间了然:“那您童年的日子,过得很苦吧,是不是……也没什么条件上学什么的?”
出生书香世家,从小备受文化浸染熏陶的美院仉教授:“……怎么这么问呢?”
仉南指着门诊叫号提示牌,一字一句,怜惜而郑重地说:“来,爸,跟我读——之昂仉,呢安南,仉南,不是我,我的名字是——丝,子鹅泽,喝安涵,司泽涵!”
仉教授:“……”
这个发音,还真是一听就是小学顺利毕业的水平呢!
两厢僵持,空气静默,片刻后,秦佑之典型的商人思维在此时凸显优势,一把拉起仉南,咬牙道:“黄牛号,名字不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