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后宫出行,免不了一番排场。春往后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天下苍生,不管是骑马的还是乘撵的皆是昏昏欲睡。这些能指示车马的人还好,总算有个依仗,那些靠着两条腿赶路的道仙、奴才们,免不了汗流浃背,灰头土脸的受一番罪。可这封建阶级更深地固,谁叫你是个没本事的。 黛珂背着大刀和薛邵走在一块,薛邵微微眯起眼,一副慵懒的样子。黛珂瞧不惯,拿胳膊肘顶了顶他的手臂。 “小将军心真是大,感情是让你来春游的。” 薛邵听后一声怪笑,揶揄她,“一路就见你心情不好来着,可再不济,也不能撒气在我身上啊,我是你谁啊,哼。” “你……”她这般暴脾气,一把扯过薛邵衣领,咬牙切齿道“离了我这般久,想来你也是皮痒痒的紧,不碍事,咱们回去有的通泰。” 薛邵听后偃旗息鼓,刚才还咧嘴的模样瞬间换成了脸上开花的熨帖,他凑了过去, “珂珂,我还不是担心你,瞧你不开心,这才逗你玩,你当真了吧,暧!没事儿,回去我疼你。”说完还伸手在她肩上虚虚拍了拍。 黛珂抖着两条眉,夹了马肚子要与他错开。长龙阵的车队突然都停了下来,车外的人都面面相觑,闹不清发生了什么。 黛珂拧着眉头,要赶马去前面儿看看。薛邵眼疾手快一把抓过她,“做什么去。”说完朝左右眼色示意。 十几人的禁军提着刀,往撵车留下的夹道上走。 “抓我作甚,我要去前面儿。”她有些着急,摆开薛邵的手就想往队伍前头奔。 薛邵一把抓过她的胳膊,往后一拧,“前面有禁军,出不来什么岔子,你且等等,还轮不着你。” 营子里的规矩,遇上事儿的裉根儿上都要提刀,她是耐不住的,从背上这么一抻,提着刀就想往前头去。薛绍薛绍当她伪竹马多年,摸着她的脾气,虽然早就有自己的小九九,她大嗨嗨的样子,这事说与不说都是一个样。可他时时刻刻都想保全着她,这才抢先拦住她,她是顺毛驴,你得顺着撸,可别反着蹭。要是和她硬碰硬,她这臭脾气能倔死你。 “再等等看。” 黛珂缓着性子,忘川秋水般越过遥遥马车望着前方不明情形。 过了半刻,从夹道里出来一人,身上渗着血,打湿了原本玄黑的盔甲,看起触目惊心。 黛珂伸出左手一把扶住那人,焦急道“前面怎么了!” 那人呼吸局促,缓了缓,艰难道,“我们本是在前头走着,不知怎的了,官道上来了许多逃荒的难民,我们也没往多处想,就让他们往左边林子散开,可这些难民却像是个个练家子,一招招都想要人命,打着打着,左边的林子里窜出了许多黑衣人,他们把我们往悬崖边上撵,好些人不是受伤就是被推下了山崖。” 黛珂焦灼万分,扯着他的领子大喊,“瞧见荀殿使了么?” 那人本就说话吃力,被她这么左右扯着,更加局促,“没,没瞧着。” 她丢下那人,冲着后面的禁军大喊,“后面的,随我到前头去!”抡着刀子,往马肚子上一用力,就往夹道上跑拦都拦不住。 薛绍这边肩负着保全后宫娘娘和文武大臣安危的责任,让剩下的禁军守着车撵,一时间车里的女人们哭闹不止,车外的婢女也下破心肝的躲在马车下抖着身子。 前头拼杀的厉害,禁军头子带着手下的弟兄拼了命把后面的撵车围在身后,可这些外似难民的人和黑衣人左右齐功,眼下看来是敌强我弱。 荀玄吉紧紧抿着唇,在太阳的炙烤下,他的脸有些灰白。他的武艺不算好,充其量能够自保,在宫里生存关键是头脑上的斗智斗勇,谁还管会不会武功,他手里的功夫也是像宫里鲜卑人的教头所学,只能勉强防身,再者,后来做上戎控司头把交椅,每日都和满朝文武耗精力,哪有那个闲暇顾及这。真正实战就显得捉襟见肘漏洞百出。他拿着剑努力躲闪了几下,皆是被对方反攻的虎口发麻,大汗淋漓。 黛珂领着队伍从后方赶过来,她朝四周看了看,就瞧着系鸾带的荀玄吉。 他的眉缓缓挑起,看向她时很快摇头,好似再说让她离开。 荀玄吉此刻很是担忧,这两边的人可是都想要她的命,他好好的把她藏起来,她倒好,提着刀就窗到前头来了,真是苦了他一番心意。 黛珂眉头皱成倒八字,面色有些唬人,“荀玄吉,我来救你!”说完朝着后头的人一摆手,高声喊道“兄弟们,给我上。” 她这是哪学的,做派言语就和一土匪头子模样,还是个女土匪。在宫里没发觉,只倒是她大大咧咧惯了,到这节骨眼上,兵痞的性情就显出来。 黛珂杀红了眼,轮着大刀只顾乱砍,可碍着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且都朝着她,时间久了她也有些力不从心。 荀玄吉带着人马过来,一时间敌我双方难分高下。 黑衣人中一小矮个,乘着慌乱,抄在黛珂身后。一刮拉下去,有衣料割开的声音。黛珂的后背被剑割伤,伺机而来的逃荒人把后援军队堵击在夹道里,前头的禁军失去了支援,队伍越打越散。黛珂被他们左右夹击,被迫往悬崖边上挤。 “该死!” 她武力再好,也无法以一敌百,再说后背受了伤,钻心的疼。只能被迫应对逃荒人的进攻。正当时,逃荒人中冒出了刚才那个刺她后背的矮个子黑衣人,往前方一跃,一掌打在她的肩上,连人带马往悬崖下坠。 荀玄吉的心跳到了嗓子口,尖利的声音从喉管里迸发出来,带着濒死的痛苦往黛珂的地方一同坠入地狱。 耳边是风呜咽的声音,仿佛为刚才的那幕悲伤啜泣。 见达到目的,黑衣人很快撤离视线,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家惊慌失措,一时间哀怨啼哭不断。薛邵带着人马赶过来,没有瞧见黛珂,他抓住进军头子大声呵斥,眼里住着恶鬼。 “长公主呢?” 禁军头子脸色发白,为难道“是……是属下没有看护好公主,公主她……她被推下了崖。”最后的声音几乎小的听不见。 薛邵气急败坏,狠推了那人两把。可再怎么撒气,这人都坠崖了,也是于事无补,眼下救人才是正经事儿。 此刻才闻讯赶来的大皇子黛箐和旭王黛彦,惊慌失措的禁军头子被唬得身子往下缩,匍匐在满是尘埃的黄土地上打摆子。旭王嘘了那人一眼,故作焦急的问“我们在后面被人拦住,冲破不了,长公主怎么了,她在哪?” 薛邵见是大皇子和王爷,勉强拱手行礼,道出了前因后果。 大伙都在盘计公主坠崖的事儿,都忘了人群中还少了一位,福子四下找没见着那人,心里暗叫不好,抖着胆子扯了扯薛邵的袖子。 “大人,没瞧着殿使大人吗?”声音虽小,可碍着眼下清静,有人看见荀玄吉也一同坠了崖,这个消息无疑又是一个沉重打击,立刻在人群里炸了锅。 车撵里的文臣们有些都下了车,掖着手等在一旁,似乎是等待位高权重的两人拿主意。他们不是拿不出方儿,而是这等大事总得有个开先口的,下面的人也好纳言。 黛箐怔了怔,蹙着眉头道“眼前最要紧的是派人往崖下收索,公主和大人有后福,不会有事。” 旭王点点头,镇定答道,“分两路,一路留下收索,一路护送车撵回去。”他略微顿了顿,瞧了一眼黛箐,轻声说“圣上那头也得尽快去说,不过大皇子主事这次祭祀,这件事儿要不我去说,陛下听后肯定会雷霆,我再在一旁劝诫,也比你杵在那要强。你先别回,和薛将军一同找人,这也算是将功赎罪的机会。” 说完,他朝两位拱手,“这里的事儿就先有劳大殿下和薛将军,我等先护送各位娘娘和大臣们回去。” 黛彦无不哀伤,低头往崖下看,“长公主福泽绵长,大灾大难的没一事儿能拿住她,这次当然也会逢凶化吉。”说完又对旁边的禁军一通施排,“可别错过最佳营救机会,立刻派人吊下去,像篦子一样梳一遍,下头有河,沿途让人进去捞,不管怎样也要救下公主和荀殿使。” 此情此景,不明事儿的都会认为这佛陀般悲天悯人的旭王真是前世菩萨转世,无不被他高超的演技所动容。 黛箐咬牙切齿不好发作,眼下四周全是人,他缓着性子只好应承。黛箐明白黛彦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他把自己料在这儿,是想第一时间回宫禀告皇帝大公主坠崖的噩耗。老皇帝必定悲怒交加,他本想着除掉心头患,再担个办事不力的权责,这个买卖划算的。即便是抓到了他派的人,他这个负责春耕祭祀的,还不得在拷问时插一脚,肯定也翻不出他的错。现下旭王要带着人马先回宫,这不是让他翻船么,果真狠辣。旭王这招可是一箭双雕的赚钱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