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雍和门的军队压满了整个露台。皇帝身边老太监的一声吆喝“武将下马,跪!”大队伍齐刷刷的跪向台阶正上方一身明黄的帝君。领头的中郎将中气实足“中郎将吕臻率部拜见天子,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带领大军将士跪拜天子。老皇帝轻轻点头,抬手示意众将士平生。 台阶正上方的人移步,缓缓下着石梯,脚步有些漂浮。身后两步一少年紧紧跟随。 皇帝下到露台,有些气喘。伸出手要握吕臻的手。吕臻弹跳两步,抢先上前。“中郎将一路辛苦,此次率领大军击退戎敌,助我大梁军威,衷心可表。”皇帝轻拍吕臻手背,眼角带着笑。 中郎将微微低着头忙道“臣身为臣子,理应为大梁效犬马之劳。这次大胜戎敌,全靠我军将士誓死拼杀,臣万不敢居功。” 皇帝满意点头,望向后方又跪拜的将士“我大梁各位将士,你们为我大梁做出的贡献,孤会铭记你们,大梁的百姓们更加不会忘记。快快起身……来人!传孤旨意,令礼部加紧造册,按照贡献嘉奖将士。” “谢陛下!”声音如潮。 皇帝慈眉善目,扬着唇,朝着众人微笑。 “是皇姐吗?”旁边的少年瞧见了小山男人中的红衣女子。当下还欢呼雀跃的鼎沸声闻声嘎然而止,目光刷刷落在紧抿着双唇那人身上。老皇帝嘘着双眼,努力标识着个子小小那人,移步越来越近。 “珂儿……”老人拖着长声,声音很轻。 女子紧握双拳,咬着舌,努力控制发抖的身体,一双明黄的鞋面落进了视线。再也受不住的那人不知如何是好,扑通跪下行了个军礼。“父皇!”声音颤抖,抬头仰望眼前那人。 “快起来。”父亲双手撑起女儿的手关节,把她托了起来。两鬓斑白的父亲,眼角皱纹纵横,再也没有八年前她离开时的样子。她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有发声。皇家就是如此,即便是多年父母相见,也要维持着那份体面。不能嚎啕大哭,不能诉说思念。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皇帝又恢复了先前慰劳三军将士时那副神情。 少年插空又轻叫了一声“皇姐!”女子看向他,眼里亮闪闪的。“我是黛善,皇姐!”少年右掌轻点胸口。 “阿弟!”她努力克制现下的情感,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从容点。 “好了,好了。一路行军,你皇姐想必也累了。你们姐弟留着话回宫后再慢慢细说。”皇帝发了话,四周的宫女内侍会了意,皆是鱼贯而出,停在永和门口高大贵气的御撵也缓缓驶了来。 “官家,太子,公主,御撵已备好,御林军正在雍和门口候着呢。”一个身材修长的内侍躬着身子,拱着手,背上的蝴蝶骨凸出来顶着面衣,官帽遮住了低埋的脸,看不清,声音似是个少年。 皇帝嗯了声。 那人抬头,阴柔的脸上带着笑,可整个人却是清冽冽的。 贵人们上了车,御撵缓缓驶出。那人这才伸直了刚还佝偻着的背,视线直落在长公主乘坐的车撵上。 马车驶出了一段距离,她首先打破僵局“阿弟,你长大了”。八年没见的姐弟,见了面,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太子腼腆地笑“皇姐下军之时,岱善才五岁,这都好多年了呢。”他的眼神仿佛在回忆“以前在梦里,老是梦见皇姐,可就是那张脸总是模糊的。”少年说话时轻轻的。 “是我对不住。”她拉过太子的手,握紧随后又松开。 “要说对不住,应该是皇弟,身为男子,却没有上阵杀敌的本事。皇姐虽为女儿身,却镇守边疆,保家卫国。皇姐离开这么些年,父皇时常讲到皇姐在西北的情况。皇姐……母后的忌日,弟都会向她祈祷你能早日归来。”太子盯着眼前的人,回握住她的手。 “是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母后。”她又开始道歉。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问“告诉我,在宫里过得好吗?有没有欺负你的人?”公主的话直接又尖锐。 太子勾起唇畔淡淡的笑“皇姐当我是小孩子不成,我身为东宫,又有武艺高强的姐姐,还能有人欺负我?” “阿弟,我在外多年,说话亦是如此。不过有人胆敢加害你,我不会答应。” 她轻拍太子的肩,拂过光滑细腻的衣料。 “今天那个黑衣黄门是怎么的人?”她有意无意的说着,本不想提这无关紧要的人,只是那样个人,让她觉得有一丝不安。 “他是父皇身边的秉臣,荀玄吉。那人……”太子欲言又止。 “哦?我见他三十上下,就能坐到执笔太监一职……”她挑眉 “他不是简单的人,皇姐平日与他接触还是小心为好。”太子眼里掠过一丝担忧。 “嗯,放心,阿姐明白,”她不想再追问下去,今天本就不想说这些,那人还是留着后面慢慢打探得好。 入了宫,因长公主车马劳顿,皇帝心疼长女,让她歇着,只说后面再安排问安等事。 回了小时候住的八宝院,院里一切还是离开时候的模样,最喜欢的琉璃球、小屏风、话本折子原位安置着,而眼下伺候的人中除了公主的奶妈英嬷嬷外,全是新面孔。 “公主,老嬷给您请安了。”英嬷嬷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附在地上,施了全套宫礼。 黛珂跳上前扶住她“不必多礼,许久没回了,嬷嬷可不要生分了本宫。”露出明媚的笑。 “老奴心里欢喜的紧,公主回来了,公主长大了。”英嬷嬷激动得落了泪。 她轻拍老人的肩安慰 “本宫也是才回,这八宝苑颓废得久,嬷嬷可要好好帮衬着,里里外外这一大摊子都得指着您。” 主子器重,当着众人给了她脸面,她怎能辜负了主子的心意。英嬷嬷卯足了力气,频频点头称是。 公主离开的久,八宝苑里的人大都是各宫零时凑过来的,半大的小人居多,公主年长他们许多,又带着军营中的锐气,几只小鹌鹑并排跪着,不敢抬头。 岱珂懒懒坐在上位椅子上翘着腿,眼神戏虐盯着下面的人。“从左边那个黄衣裳的开始,挨着个,自己报名吧。” “奴婢翠柳,奴婢孚日,奴婢蓝莘,奴才吉祥……” 一道修长的黑影踏了进来,她缓缓睁开了眼扫了一眼那人。“殿使大人怎么来了?” 他趋身轻点膝头,目光直杠杠落在上座那人脸上,露出阴沁沁的笑。她皱着眉头,与那人平视。她是讨厌这种不阴不阳的阉人,不是嫌弃,只是他们阴暗的气质让她受不了。 “今日长公主回宫,这八宝苑久日未居,内设上实在有些陈旧,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受这等用度,奴才这才紧敢着给殿下送些物什来。”他击掌示意殿外的奴才“来人,快把东西抬进来。” 黛珂眼皮未抬,双手耷拉在圈椅上“多谢秉臣,本宫行军打仗多年,并不在意这些吃穿用度,今日才回宫就得秉臣照顾,大人费心了。”她未起身,只动着嘴。 那人阴阴笑着,抬头毫不掩饰盯着她,眼里如一沟墨潭。 “奴才惶恐,这些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以后公主有吩咐,尽管遣人去戎控司寻奴才,奴才必当随叫随到。” “哦,多谢秉臣了。本宫现下困乏的很,现就不留大人了,以后再好好谢过大人。”慵懒的声音,听着的人都想打哈欠。 他带着柔婉,频频称是,“公主骑马劳顿好生将息着,臣这就告退。”又施一礼,清冽的味道才退出了殿门。 黛珂皱着眉又展平。 一旁的英嬷嬷和宫女太监们都吓的不轻,感情那人是阎王殿来的。 “殿下,奴才豆坤”一只小鹌鹑大着胆子继续报名。 “呵,有意思,以前在哪里当差啊。”回过神的主子又露出玩味的神情。 “奴才以前在中萃宫伺候安嫔主子。”尖细的嗓音,声音倒挺大。 “现在你就伺候本宫,做这八宝苑的掌事太监吧。” “是!”豆坤赶紧谢恩,大脑门磕的哐响。 下面的听好了,本宫今日才回,现下宫里的事情还不大明白,本宫平日喜欢安静,你们平日不必时刻盯着伺候着,有事本宫自会吩咐。”疆场女子的豪气,震慑了下面的人,全都铺着身子称是。 平日秋风萧瑟的八宝苑,今日光生机盎然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