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剁在砧板上,灶台上火苗渐旺。
一道漆黑的身影手持菜刀,另一手握着最后一块肥肠,刀子飞快的在上面留下细密刀痕。
“火爆肥肠,正宗的手艺早就失传,菜无对错,各人有各人的做法儿,并没有个准儿,有的人喜欢在里面加油炸花生米,有的人喜欢加酒鬼花生,万变不离其宗,这道菜,吃的就是里面的油香,皮脆,有嚼劲,香辣可口,下饭……”
葱姜蒜下锅爆香,肥肠也跟着倒进锅里,刺啦一声脆响,锅里冒出一团油烟,香味立刻透了出来。
“生抽提色,老抽提味,白糖提鲜,再来一小碟碾碎的油炸花生米,要去花生表面的油皮,只留白仁儿,也不能太碎,影响口感,也不能太大,抢了肥肠的风头……”
黑影边说边烹饪,十几斤的大铁锅在他的手里上下翻飞,轻若无物。
酱红色的油脂将肥肠的里里外外都沾满,晶莹诱人,肥肠表面细密的刀纹经过大火猛烹,裂开翘起。
“香。”
丁萌食指大动,很想盛上一碗白米饭,把这菜扣在米饭上,让油汁渗进米饭里三分,就着外脆里嫩的肥肠……
这样的深夜,配上这样一道菜,又是压床的宵夜,相当不健康。
只不过丁萌的表情飞快的严肃起来,空气逐渐有什么东西沸腾起来,将他包围。
不仅仅是因为烹饪这道火爆肥肠的厨师只是一道黑影,更重要的……
从阴暗的角落,让人忽略的黑暗处,视野的盲区,此时传递出道道灼热的视线,听不甚清楚的低声细语钻进丁萌的耳朵,令他心生烦躁。
这道即将完成的火爆肥肠,引来了一些脏东西。
丁萌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周围这些东西的数量之多,还是让他感到惊讶。
黑影厨师的水平超出了他的想象。
古香古色的红漆纸窗上,映照出道道张牙舞爪的诡异身影,似人非人。
啪!
旧红木门被吹开,阴风打着旋儿吹进来,卷起火爆肥肠的香味更浓了。
黑影厨师完全沉浸在烹饪之中,青红椒被他切成大小适中的小块,只等焯水下锅和肥肠一齐翻炒,这道菜就算成了。
“师傅,您盛好饭等我回来,尝尝您的手艺,对了,米饭我要大碗。”
说罢,丁萌要走,一道寒光刷的朝他飞来,钉在他身边的桌板上。
是一把小臂长短的窄刃刀。
丁萌看了眼专注于烹饪的黑影,抽刀入手,颠了颠,这刀意外的沉,倒算顺手。
清亮的圆月高悬天际,枯枝树叶被卷起,奇异的绕着丁萌身周打旋儿。
“喝……忒!”
丁萌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横刀立马站在门口,眼眸戾气横生。
那动作,大有一种‘不怕死的上前一步’的架势。
门口悬挂的破纸灯笼左右摇晃,纸皮子被风吹开,啪啪的响。
远处爬伏的山丘,幽幽亮着几点蓝色火光,正朝着这边过来。
那蓝色鬼火越来越近,临到院子外,却又兀自停下了。
丁萌瞧得清楚,那是数盏纸灯笼,凭空漂浮着,亮着蓝火,两两成对,照亮着来路。
当,当,当!
远远的,有铜锣声传来,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深更半夜,又从哪儿来的神经病敲锣呢?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锣声,院子的篱笆门被一股微风吹开。
雪亮银月照耀下,从门外窜出来的热闹的叫卖声,瓜子花生杏仁酥,糖画糖人冰糖葫芦……各式各样的声音潮水般打在丁萌的脸上,钻进他的耳朵里,仿佛篱笆墙外便是闹市。
如此奇诡的一幕,足以吓住绝大多数人。
丁萌显然不属于大多数人一类,只是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蓝火摇曳,映得丁萌的脸鬼气森森的。
从最远处开始,鬼火灯笼一对接着一对熄灭,闹市的动静也随之减弱,黑暗逐步逼近,丁萌的脸也渐渐暗了下来。
当最后两盏灯笼熄灭,吵闹声猛地一收,丁萌听见身后屋内黑影厨师说话。
“烹饪如火中取宝,火候第一。不及则生,稍过则老,争之于俄顷,失之于须臾,非言语所能传其妙,非笔墨所能尽其奥。
美食之美,味觉的享受之外,不乏视觉的愉悦。没有赏心悦目之感,再美的味道也会黯然失色。只有怡情美味,才是上品天成。”
丁萌回头听黑影厨师说话的功夫,一只毛茸茸的粗壮手爪拦面而来!
砰!
破木门板挡不住这等威力,被撞倒崩裂,扑起尘土。
一道虚影飞掠而过,滚地葫芦般摔在地上。
对方挨了一刀,被丁萌一脚蹬飞,他同样也不好受,硬吃了一记,左手小臂弯折,骨头已经断掉了。
门外,倒在地上的是个身穿黄袍头戴方巾书生,手里提着一面铜锣,嘴里吐出森森白气,躯体膨胀,近乎把黄袍撑破,却是逐渐显露出一只灰毛狐狸的形态来。
只是这狐狸大得吓人,熊罴般凶悍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