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糯米糍糕的甜香被风捎带着袭入鼻端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欢声笑语同嬉戏笑闹声,藕荷金丝曳地望仙裙、簪珠水绿撒花烟罗衫、红翡滴珠玉步摇、乳白珍珠璎珞钗,红珊瑚石榴点翠环琳琅满目,纸醉金迷。
她搭了宝念的手踩着徐缓的步子走,打扇遮阳的婢子将烈日难耐的暑气消弭得一干二净只看着自个儿精细勾了白蝶戏水仙、缀上翡翠珠串的软绣鞋在素雪绢纱裙下若隐若现地冒出头来。
翠青的池塘铺满了大大的荷叶上头盛了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白净花骨朵,池边簇了个风雅的水庭子,有贵妇人倚着台栏子撒下饵便有橙红、瓷白、青花的鱼儿蹦跃出水,光亮洒在鱼儿滑溜溜的身子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一时间或百花锻裙或云纹纱袍都颤巍巍旋了小圈儿齐齐恭谨地俯首将身子屈伏在地上弯下纤细柔媚的背脊与脖颈叩首。
只待她被搀扶地坐下抬手赐众人平身伸手便接来一盏温烫的茶水抿了口,由着数十位佳人围在她身旁恭迎陪着笑脸说些讨喜话吃吃娇笑着,眼波盈盈似水皆是拥戴着恭维着。
也难怪。
她目光自一张张姿容动人保养得当依旧停留在最美的、争奇斗艳年纪的面容上划过,然后移到自己的手上,纤柔秀美,肤若凝脂,如洒在艳阳日下的一捧素雪,单是一双手便压了这满堂姝色,可略窥其绝世一二。
锦甯缓缓睁开眼,眸中是见人便带的三分清婉笑意。
她动作极轻地直起身,抬手拨开薄纱帘去看,窗外依旧是冷清带着层雾蒙蒙黑沉的夜色,微微透了一道缝的灰白曙色,还未破晓的天。
锦甯放下纱帘子,并未惊动卧在床下小榻上的宝念,侧身从一旁拿了个素色锦纹的腰枕置于身后,才轻轻靠了上去,闭目养神。
直到天边儿隐隐泛起鱼肚白,宝念便如她往常惯来清醒的时辰睁开了眼,轻手轻脚松了松筋骨起身却发觉主子早已醒了,连忙煮上热水,一面又立马从火炉上抱来一夜温着的茶水斟上,掀开帘子奉给她,福了福身,“殿下饶恕,奴婢睡昏沉了。”
“无碍。”锦甯本有意不去吵醒她,端着茶盏饮了口便将茶递回去,“今日早些打点罢。”
“诺。”宝念将茶盏放在桌上,熟稔地从被褥中摸出三个温热的汤婆子,重新倒了水再添了热水进去,待又塞回棉被里头才去隔间唤白嬷嬷起身。
直至漱了口净了面梳妆挽发,一切都打点好后窗里才透进亮光,原本在京城时天还要更黑些,不过蒙古的天比京城的天亮得要快许些。
“殿下昨晚可又魇着了?”白嬷嬷有些犹豫,却还是皱紧眉头轻声开口问道。
宝念闻言咬了下嘴唇,心头难掩惊慌。
她仍记得当初尚年幼时,才跟在殿下身边侍候的时候。
她比殿下年长约莫五岁,那时的殿下…也不过两三岁,还是个奶声奶气蹒跚学步小娃娃的年纪,她那时也不过是个稚气的小姑娘,遑论殿下了。
而就在那般小的年纪,她到殿下身边后才察觉,殿下竟时常梦魇,少则一月,多则数日便有一回。初时还总是在梦中出汗惊醒,后来便只静静起身,立在窗边,当时小小的脑袋瓜子分明连窗台子都够不着,却费力仰着头久久地望着,不知在看什么。
然后一晃眼就十多年过去了,殿下梦魇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可殿下前些日子不才说许久未曾入梦了?”
锦甯笑了笑,似是而非地感慨了句,“本宫是许久未曾梦了啊……”
白嬷嬷同宝念对视一眼,具是忧虑。
“这几日王爷要出军。”锦甯转而开口道,“唤珠忆来罢,本宫要去陪王爷一道用早膳。”
白嬷嬷弯了弯膝,“诺。”
珠忆原就在侧厢房,两步路的距离,可直待锦甯吃了一碗小米甜粥才等来二人姗姗来迟的身影,面色少见得凝重,白嬷嬷手上还捎带了两封信函,抿着嘴交给锦甯,“殿下,京城有大变故。”
锦甯将茶盏放在一旁,净手后接过信函也不急着拆,“何事?”
“是李老先生…仙逝了。”
锦甯轻捏信函的指尖一顿,然后微微颤抖着将上头印有李府图章的那封挑出来,细细剥开被糊上的纸开口,抽出一封厚厚的信。
长姊万安,见字如面。
她气息不平地深呼出一口气,紧攥着纸一目十行。上头约莫是简洁交代了李先生逝世经由,时辰,与后事情况,更多则是提及李老先生留下的临终遗言与劝诫,李府如今状况,甚至有禾府如今景状,与寥寥几句的叮嘱祝好,书信人是禾锦瑟。
“李老先生是白首仙去的,殿下千万要保重身子,切莫太过伤怀。”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