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归荑这厢出了门,一旁的鸦青便气的红着眼骂道:“好一个将死的老东西,在陛下跟前横竖一条老狗罢了,传个话这架子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升天最后一差呢,我呸!”
沈归荑本就心烦意乱,又听得鸦青在耳边聒噪,不免的蹙起了柳眉,低声斥道,“鸦青,少说两句。”
鸦青还想再骂,闻言也只能鼓了鼓腮帮子,不甘的闭上了嘴。
沈归荑其实也能料到她今日这遭是白来,只是她性格执拗一些,还想在挣扎一番,可她一个最不受宠的公主,还能挣扎些什么。
想到这,沈归荑便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冷嗤了一声。
这声冷笑有些微弱,鸦青没听仔细,还以为是方才那死太监给沈归荑气哭了,连忙抬眸看她,待看到她一脸的冷意,才觉得自己多想。
顿了顿,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有些迟疑的开口,迟疑中还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期待,“公主,那我们不妨去求求乔妃娘娘,兴许——”
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归荑淡淡截住了,“若是求她管用,我还求皇上作甚,”说罢,她抿唇,却还是补了一句,“她身子不好,莫要打扰她。”
鸦青听了后眸子又黯淡了下来,她如何不知道这些,尤其是她方才听到沈归荑喊的那声皇上,心都揪起来了。
即便是私底下,她们家公主平日也从不会这般称呼陛下为皇上。
那唇被她抿了又抿,咬了又咬,她越想越替沈归荑委屈,越想越替沈归荑难受,便拖着鼻音小声的喊了一声公主。
这声音好似病了一样,沈归荑循声望去,看到鸦青似乎要落泪,微微一诧,便对她安抚的笑了。
“哭什么,不过和个亲罢了。”沈归荑拿出帕子给鸦青擦掉眼泪,哄道:“走吧,先回宫。”
沈归荑回到宫便要收拾东西,鸦青这会儿也缓了过来,二话不说也跟着忙。
听着沈归荑吩咐,净装了些昂贵的首饰,忙了半天才晓得要问一句,”公主作何要收拾这些首饰?”
沈归荑不停,也懒得同她解释,只是她柜子里的头面一股脑儿全都倒出,吩咐了一句,“你去将方嬷嬷唤来,就知道了。”
鸦青虽狐疑,但也听话的出了屋子,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鸦青便又回来了。
方嬷嬷一进屋就瞧见这幅模样,沈归荑着拿帕子卷东西,桌案上摆了一干零碎的首饰,乱七八糟的躺着,活一副难民来过的模样。
“这是做什么昵!”方嬷嬷爱琢磨,心思也重,先前便听说沈归荑要替三公主和亲,只是一早还没见到人,便也不晓得她的态度。
如今这人刚见到话还没说上两句,便看着那包袱堆在一起,思绪早就给吓出九霄云外去,惊得眼珠子险些要掉出来。
沈归荑正翻着妆奁取出一对翡翠耳铛,摆在耳侧比划了两下,余光瞥见门口愣着的方嬷嬷,便将耳铛包进了帕子。
对她招了招手,状似随意道:“嬷嬷你来的正好,我记得你那儿媳工活不错,布鞋可会?”
嬷嬷被问的发懵,也不知何意,只点了点头,慢吞吞的走到沈归荑跟前。
紧接着,方嬷嬷手里便被赛进来一团帕子,沈归荑推着方嬷嬷的手指,让她将帕子里的东西握紧,“好嬷嬷,我带不得耳铛,这对绿翡玉权当送给姐姐了,你拿去,让她送来四双最好的布鞋,赶明我和鸦青好穿。”
这话说完后,方嬷嬷适才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便缓缓蹙起了眉头。
她年纪不大,到底是做的宫里的差事,逢人便要摆上笑脸,这时间久了,面部再稍微一扯动,便能拉出来几道松垮垮的皱纹,便将人衬得苍老几分。
她皱眉,皱纹多起来,便略显沧桑严苛,“公主是想明日在路上逃走?”
沈归荑料到方嬷嬷能猜出,却不想她竟直接说了出来,她压下眸子里的笑意,随后又抬起,迎上方嬷嬷眼里带着探究,便顺水推舟的点了头,“嬷嬷说的不错。”
方嬷嬷一愣,眸子里霎时间全是讶然,此外还参杂着费解,恨不得将“你怎么敢”这几个大字贴在眼皮上。
沈归荑忽视了她的情绪,只是垂眸浅笑,“嬷嬷扎根在此,我便不为难嬷嬷随我同去,我明日走了,嬷嬷就回到三姐姐那里去吧。我这屋里好些东西没落宫印,嬷嬷若是瞧得上,便拿去当了,换些钱补贴家里,若是瞧不上,便留着。”
这边方嬷嬷还没从方才的愣神里缓过来,那边又听沈归荑再道,眸子里讶然又变成了不可置信,“公主你......”
方嬷嬷心不坏,人也忠诚,可惜跟的主子是皇后,也就是三公主沈如姬的生母。
因忌惮她母妃的缘故,又怕将她养成她母妃的性子,皇后便将方嬷嬷安插在青蘅殿做眼线,一呆就是五年,隔三差五的去汇报一下沈归荑的情况,其他的倒也安分。
沈归荑一开始都知晓,只是懒得戳破。便留方嬷嬷在身边,时时给皇后汇报她愚钝的心性倒也不是坏事。
这五年来,方嬷嬷过了戌时二刻便要去一趟皇后宫中,后又折返,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想早就被沈归荑窥破。
眼前的少女笑的温和,眉眼弯如皓月,可就是这么一副面容,却真真让方嬷嬷霎时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连忙将手里的帕子塞回沈归荑手里,噗通一声跪下,伏在沈归荑脚边,声音都隐有些颤抖,“公主恕罪。”
沈归荑没动,依旧是噙着笑,垂眸瞧着脚边的嬷嬷,语气也轻柔,“我若是真想怪罪,嬷嬷岂还能有今天?快起来吧,今儿就当我使唤你最后一回,明个就要跟嬷嬷道别了。”
方嬷嬷心里是又慌又愧,心里五味杂陈,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连忙应下,起了身便匆匆往外跑。
鸦青看着方嬷嬷极快就消失的身影,神色狐疑,有些不赞同的扁了嘴,“公主,你告诉了方嬷嬷,就不怕她跟皇后娘娘告状啊?”
“她不会的,”沈归荑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帕子,笑道,“方嬷嬷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太软,她在我这白吃五年,整日算计着我,我也不曾亏她丝毫。”
“她心里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