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姑娘,您该离开了。”
后半夜里,永安城下了入秋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到天大亮雨都停好一阵子了,槐花巷子口的青石板路上还浸着未干的水光。
姒铟尘从姒府出来,怀里抱着粗麻布装的包裹,里面放的都是她这些年来的积蓄。
为了不让她贪心拿多,也有可能还想着从她这位前贵家小姐身上知晓个什么秘密好拿去升官发财。然后就有了自姒铟尘进入姒府起,身后就出队两名应是宫中的羽林军侍卫一步不落的跟着。一直到她安安分分的拿了些许衣物等必要东西踏出了府后,两人才又不知何时归队停守在姒府的大门口。
显而易见,两人确实是专门防着两天前还是姒府名正言顺大小姐的姒铟尘。
身后两人没再跟着,姒铟尘悄悄松了口气,一直抓着怀里包裹的手也紧了紧。
细养的娇嫩的手指已经有些隐隐泛着红。
姒铟尘却没心思顾这些。身后的那座被至少三队羽林军包围的府邸随着她一步步离开成为了过去。是姒府,也是十多年来她作为姒府千娇百宠的小姐生活的地方。
也是曾经的家。
对,曾经。
早就两天前,就像传说的大厦将倾的笑话一般,姒府一向家大业大,花团锦簇,却在仅仅两天之内,再高的大厦也一霎泡影。
当年的人声鼎沸,现在姒铟尘一路走来几乎寂静的无声。
所谓的大家贵女,如今也不过险险流落风尘,没有任何身份与价值的一介庶民。能回来拿到一些曾经的衣物,还是当今圣上无上的恩赐。
姒铟尘记得昨天圣旨到的时候她是怎么样一步步跪着谢恩的,天之骄女,如今跪在一个区区小侍人的脚下,嘴里还喊着多谢皇上恩典。
只因为那位高坐庙堂之上的圣一时心软留了她一条活路。
心灰之余还感慨着自己前半生只顾着洒金珠玩儿的人,如今跪在地上叩谢圣上竟然也丝毫不违和。
姒铟尘被养的精贵,耳力也不错,隔着一段路还能听见身后有留守姒府的羽林军在低声交谈。
“——我们就这么放着人走了?她可是姒府最后的——”说的人顿了顿,话音却一转,“这可是姒府的小姐,以前我们无论如何都肖想不到的人儿……”
说话的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嗓音低了下去,姒铟尘没听到后面的,却也被男子之前的油腻恶心的不禁有些反胃。
她抿紧了唇,忍了忍,强自咽了这口气。要是以前,他们这些羽林军哪怕都是贵族弟子出身,又哪敢当面背后说这些,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人。
——“嘘,休得胡言,姒姑娘是被圣上亲保下的人,不管她身份如何,又岂是你我等能肆意谈论的!”
……
姒铟尘走远,没有听到后续。
当然,就算听到了也会不以为然。如今姒家不再。她已落魄是事实,被当今圣上亲自保下来——也是事实。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槐花巷子,等姒铟尘回了用本来打赏的金瓜子买下的小院,脚下硬底蓝花棉布的鞋子已经沾满了污泥脏水。
她低头瞧了一眼,无声叹了叹气。
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论是亲自洗一双鞋子,所以这双新换的鞋也算是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