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白雾茫茫,明月隐没。风中鸦声频频,木叶缤纷。
雾渐散,风更疾,一道身影穿过薄雾,沉重的步伐踏在地面上,落叶发出了脆弱的呼喊。
云渺暗叹了一声,无力地瘫在少年瘦削的后背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躁动不安的发带。凌乱的长发像是捞起的水草遮盖了面容,仅露出一双眼睛。
一双明亮的杏子眼,如严冬飞雪下的海面,平静宽阔,又如高悬天幕的新月,皎洁惆怅。
背着她的少年眉毛很浓,眼睛又圆又大,唇红齿白,鼻头微翘。
他就是用着这张看似纯良天真的脸欺骗了她。
【宿主,你方才那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很到位噢。】
一只肥嘟嘟,圆馒头大小的白鸽扇动着羽翼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旁。
少年眼也未抬,充耳不闻地向前行径,却不影响小肥鸽的雅兴,若非它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云渺她也不会得知实情。
所谓的误伤是少年有意为之,她一心想着救他,他却趁机向她投药,害她无法动弹。他的敌意来得突然,他们之间除了这次任务根本毫无交集。
这次任务并不难,她一人便可解决,因受师尊委婉提点要她确保对方的安全。又记起宗门内早有传闻旷心峰的木师弟身娇体弱,不宜动武,她索性让他全程站在一旁观看。
难道因此惹怒了他,他更其实享受上场临敌的快感?
大风奔涌踏来,衣袍如浪涛般卷住了云渺的小腿,他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宿主,我感受到她的心正在上蹿下跳。】
小肥鸽的笑容十分诡异,从它的只言片语,云渺尚不清楚他们真实的意图,只能猜测可能与她有关。
“距最近的镇子还有多久。”声音低沉冷漠,透露出不悦。
少年嘴唇未动,但此地不可能还有隐形的人在与小肥鸽对话。
【再走十几里就到了。】
星河泛着微光,脚步声响彻在空荡的街道。昏黄的灯光照在客栈外,一个伙计打扮的男子撑着懒腰,打了个满足的呵欠。
“店家!”忽然刮起的冷风送去了一声轻唤。
那人刚一回首,“啊”的一声大呼,箭步冲向了远方。
“喂,别走啊。”犹如梅子酒般清甜的少年声滑入云渺耳边,“师姐,把银两放在柜台上,应该就没事了吧?”
他为何要问她,且不说她无法出声,难道他认为得知一切的她还会搭理他吗?
少年似乎也记起来了,扭过脖子,自顾自地走进了客栈。
他还未走两步,连接着二楼的楼梯处响起了“咚咚咚”的下楼声,“嘶...二位是来投宿的?”
这语气听起来宛如见到了牛头马面。
“嗯,两间房。”
“好,好,二楼左手第二间、第三间。”
刚推开门,冷风便迎了上来。不知不觉,明月跳出了云端。
终于结束了一路的颠簸,云渺稳稳地落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也正因如此,她总算瞧见了少年此刻宛若恶鬼的模样。
他的脸上蹭了不少血渍,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系着的发带早与他告别了,当然,她已从少年的眼睛里看见她自己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取出了一条细长的发带,简单地把长发挽起。“师姐,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吧。”说罢,他已坐到了床边,借着从窗边探入的月光,替她清理着脚踝处的伤口。
仿佛是注意到了云渺的目光,他抬眸浅笑道:“蝴蝶很可怕,师姐我们不要蝴蝶好不好?”
圆眼睛里饱含着天真,又如同明白了什么一般,紧接着用白纱布打了一个“兔耳朵”。
“师姐,药效还有好几个时辰才能解除,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这守着你,别怕。”
他又替她理好脸庞的乱发,这才起身向外走了几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内已完全陷入了宁静,云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还在房内。
他守着她,是怕她药效消失会偷跑掉吗?
柳枝轻敲窗棂,晨光淡洒桌沿。
云渺打量着铜镜内的少女,两边的铃铛对齐贴在头发上,面容干净,嘴唇上唇脂涂抹均匀,她满意地站起身,淡蓝色的衣裙上无半点褶皱污渍。
她刚迈出步子,眉头骤然蹙起,目光移向了露在靴子外的“兔耳朵”。
那日之后,他好像失忆了一般,变回了往日乖巧腼腆的木师弟。可一旦那只小肥鸽开口说话,他又会恢复过来。
云渺发觉出他们并不知道她能听见他们心底的对话,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会不会与宗门也有关?
她倒不怕他会对她做什么,此人修为不过筑基初期,先前是她没有防范,才叫他偷袭成功。
唯一不放心的是他会对宗门不利,但苦于一人之词不能向宗门揭发他们,唯有暂时装作毫不知情,暗地留意搜集证据。
云渺伸出了手臂,她实在忍受不了这“兔耳朵”。
“师姐,等我来!”门外响起一声惊呼,语声刚落,人影已窜到她的面前。
不等云渺反对,她的人已被他扶到了凳子上。
“多谢木师弟了。”云渺无奈地咽下了嘴边的话,改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