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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子当下便会意:“姐姐,那我先回自己宫里了。”

舒和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朝着心霈道:“没事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心霈福了一礼,压着声线小心翼翼道:“方才奴婢本要去看看小季子和小平子将东配殿里的神龛打扫地如何,结果发现新来的一个小宫女桃音在东配殿外面鬼鬼祟祟的游荡,奴婢当时以为没什么,可皎露告诉奴婢,奴婢和小季子他们前脚刚出东配殿,桃音后脚又进去了。”

惠子不解道:“她进去干什么?”

舒和满脸疑惑,瞪大了瞳孔:“东配殿里供着佛堂,她的身份是不能去拜的。这其中必有古怪,她现在在哪里?”

心霈凝重道:“皎露告诉奴婢的时候,桃音已经出了永寿宫了。现在皎露在东配殿检查,看到底有什么古怪。”

舒和的笑意渐渐凝固,她坚定道:“这件事你们没有打草惊蛇,做得很好。本宫自己去东配殿看看。”

皎露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很快便寻出了端倪。舒和刚踏入东配殿,皎露便捧着东西上来回话道:“小主儿,奴婢在神龛底下搜到了这个。”

舒和一看,顿时瞠目结舌。那盘子上摆放着的,是两个极其丑陋衣着却华丽的布偶。舒和随手拿起一个,见上上面扎满了银针,还有一张字迹分明的纸条。

皎露立马反应过来,慌张道:“小主儿,这纸条上写着的是太后的生辰啊!宫中命令禁止巫蛊之术,而且这冒犯的还是太后,若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心霈试探地看着舒和,肯定道:“这东西应该不是桃音自己诅咒,而是做好了在等着小主儿呢。”

舒和怔得迟迟说不出来话,如有万斤巨石压在胸口。她的神色一点一点黯淡,似是不可置信一般。

惠子奇道:“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到底有什么意思吗?”

“毓嫔娘娘来自东瀛,可能有所不知。厌胜之术是以诅咒厌服其人,是民间的一种巫术行为,在外面很多工匠地位低微,很多无良雇主会对其肆意欺压,克扣工钱,当他们感到深深不忿时便会在施工期间以厌胜术进行报复,被施以厌胜者,一旦中咒,轻则时运不济,重则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毓嫔急急道:“姐姐,这若被太后发现了以为是你做的该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赶紧先去禀命太后?”

舒和的目光渐渐凌厉起开,如遮蔽月亮的乌云渐渐散开,散发出利刃般的光芒:“本宫早就觉得桃音不对劲,早先和依月闲聊时,她便时时在旁边窥探。如今她这么看得起本宫,给本宫准备了这么大的礼,本宫怎么能辜负了她?”

舒和抓起两个布偶,狠狠地撕掉两张纸条,不紧不慢道:“这好东西必是桃音刚刚埋下的,她此刻怕是已经到了慈宁宫请皇太后了吧,咱们不如就将计就计,看她唱这出好戏。”

很快,常瑞便慌慌张张地过来道:“小主儿,太后娘娘的仪仗快到永寿宫了,旁边还有恩贵嫔。”

舒和携众人走到正殿,吩咐道:“一会太后过来,你们切不可露了神色,一切都跟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明白了么?”

只听见外头一太监尖着嗓子高声道了句“太后娘娘驾到——!”

舒和与惠子,见太后前来,忙恭恭敬敬地迎上去,果真看见桃音怯怯地站在一行人之中。她们如常行过礼,舒和满面春风道:“不知太后今日贵步踏足永寿宫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臣妾洗耳恭听。”

太后神色冷漠若冰霜,令人探知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她直直走进正殿端坐,又朝回春使了个眼色,回春便立刻带着几个体型高大壮硕的老嬷嬷进了东配殿搜查。

舒和露出惊讶的神色,慌慌张张道:“太后,这是怎么啦?臣妾不知道。”

太后也不正眼看她,漠然道:“有人跟哀家举报,说宫里有人行厌胜诅咒之术,哀家特意来瞧瞧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谁在找死!”

舒和吓得忙跪下道:“臣妾断断不敢啊!永寿宫是绝对无人敢在宫里做这些违反宫纪的事,请太后明鉴。”

太后盯着她,眼神里多起一分希冀:“哀家倒希望你宫里没有,左右回春已经带人去搜了,到底有没有一查便知!”

桃音站出来,以奉承的口吻得意道:“太后娘娘,奴婢亲自见旖妃小主儿将行厌胜之术的布偶放入东配殿小佛堂的神龛下呢,奴婢一见便觉得不好,就是我悄悄进去看了一眼,那上面挂着的是太后的生辰八字,奴婢虽伺候小主儿,却也不能做这些大逆不道昧着良心的事啊。”

舒和狠狠剜她一眼:“桃音,你敢信口雌黄!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害本宫。本宫没做过的事,心里坦荡荡!”

惠子亦急着帮衬道:“太后,臣妾与旖妃姐姐交好,旖妃姐姐可不是这样的人。请您勿听了小人谗言。”

恩贵嫔立在太后身侧,扶着太后的手臂,理智道:“太后,事情尚未查出,倒也不能有定论,而且仅凭着一个小宫女的说辞也做不得数,就算是有,许是被人收买了栽赃陷害也是很可能。”

回春做事雷厉风行,很快便带着几个嬷嬷出来。桃音正得意的冷笑不止。

太后疑惑回春脸上是何神色,便问:“查出个什么啦?”

回春蹙着眉头,将手中的盘子呈到太后眼前,不紧不慢道:“奴婢的确在东配殿的神龛下发现两个扎满银针的布偶,可……可这上面并不是太后您的生辰八字啊。”

太后霍地拿起布偶,脸上露着狐疑的身上,朝舒和浅浅地笑了笑。恩贵嫔亦凑过头来看着,冷笑道:“太后您的千秋在十二月十一,而这个上面的日子却是五月初四,若是旖妃要行诅咒之事,怎么连这个都会弄错?”

“五月初四?”舒和不知太后之笑的深意,还是昂着头道:“五月初四不是臣妾自己的生辰么?难道臣妾恨极了自己,要诅咒自己不成?”

太后对着舒和温言道:“旖妃先起来说话。”她又将手中的布偶像扔抹布一样扔在桃音跟前儿,气恼道:“你睁开眼睛好好瞧瞧,这就是你说的厌胜之术,诅咒哀家?”

桃音拿起布偶仔仔细细地看着,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她连忙跪下,惶恐道:“请太后娘娘明鉴,奴婢的确是看见了旖妃将布偶放进去的啊,而且奴婢也亲眼瞧见那布偶上的生辰八字的确是太后的。”

舒和鄙夷不已,质问道:“本宫为何要诅咒太后?”

桃音跪行在太后跟前,扯着她的裙角,仿佛拉住救命稻草一般。她急急道:“旖妃对册后那日您在慈宁宫对她的责罚怀恨在心,平时对您言语也多有咒骂,这些奴婢都是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的啊!”

舒和的目光像一把刀刃直直迫着她,没有半分温度:“你说本宫对太后怀恨在心,言语多有咒骂,那你不妨告诉太后,本宫是怎么恨的,是怎么咒骂的?”

桃音趴在地上,愈发慌忙,她早已吓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又道:“奴婢不记得了,反正奴婢真的没有半分虚言啊!”

“没有虚言那你说啊?能编排出这么件大事污蔑旖妃姐姐,难道还不记得她说的话么?”毓嫔睨着她,十分恼怒:“你在永寿宫当差,不好好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却一心盯着旖妃姐姐,可见你别有用心。还有你说你亲眼看着旖妃姐姐将布偶带进佛堂,但姐姐若真要行诅咒,难不成还会拿在手里让你瞧见如何?既然你瞧不见旖妃手里拿的什么,又怎么能断定她进佛堂是行咒之事。还是说这件事情从始至终根本就是你一手安排的!”

舒和听着惠子这一席振振有词的话,心里不禁荡起万层暖浪柔情,她撇过脸朝惠子感激地笑了笑。又对着太后毕恭毕敬道:“太后,毓嫔说的不错,可见桃音对臣妾平日里的行踪了如指掌,臣妾做什么说什么更是无一不知。想来这也不会是桃音一个人做的,这背后定是有人指使她。”

恩贵嫔本就是个火爆的性子,没好气道:“这个桃音刚刚在慈宁宫回禀的时候那话说的滴水不漏,现在却漏洞百出,可见为人虚伪。怕是这布偶也是蓄意栽赃给旖妃的。这个桃音必得要好好查!”

太后凝望着桃音,的眼底浮起肃杀之气,仿佛浩大深邃的夜空要吞噬苍穹一般:“巴巴儿过来告诉哀家,让哀家冒雪前来看你唱戏。是你自己如实招来,还是让慎刑司的嬷嬷伺候你,你自己选。”

这话说的十分笃定,是即刻要置桃音与死地,且无法转圜。桃音吓得说不出话,连求饶都不会了。

舒和便道:“太后,这宫女是臣妾宫里的。臣妾宫里出现了这样的内鬼,是臣妾失职,不妨这件事还是臣妾自己来查,免得听了污秽之语脏了太后的耳朵。”

太后点点头,吩咐道:“既如此,那你务必要好好查。也给阖宫一个交待,让宫里诸人知道谋害主上是什么下场。只是在最终处置之前,不论查到什么,都亲自来慈宁宫回禀哀家一趟。”

舒和称了声“是”,便目送着太后一行人逐渐消失在永寿宫门外。

外头的雪下得纷纷撒撒的,廊下的雪被宫人们扫开后很快又被覆盖了厚厚一层。那雪花撒在宫人们的黑皮鹿茸帽里,倒像是黑夜里点缀着繁星一般。

寒风呼呼而过,舒和坐在永寿宫正殿外的台廊上,不禁冷的打了一哆嗦,惠子也坐在舒和旁边。常瑞见了,忙吩咐人搬了四个新烧的炭盆供在周围。

烧得正旺的炭火吐着火舌,呲呲的发出声响。偶有几片雪花飘进来,落日炭盆之中,便立刻消失不见。

桃音已跪在雪地里半个时辰,被拔去了冬衣,只着了一件青灰色单衣。远远看着,让人顿生寒意。

舒和冷冰冰的,也不正眼瞧她一眼:“本宫自问待永寿宫中谁都不薄,你们尽心伺候本宫,本宫会感恩戴德。但若你们生了谋害窥探之意,那本宫瞧着可真是生错了心思。”

宫人们一排排站在廊下,皆是噤若寒蝉,不寒而栗。皎露忍不住了,便朝她喝道:“你到底招不招,若再鸭子死嘴巴,我便拿着热炭塞到你嘴里!”

桃音怯怯的,只是一个劲儿地流着泪,如一只无力挣扎的小兽,好像任凭处置一般。她只是跪在雪地里,也不求情,眼底也无半分怨恨之色。

舒和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你进永寿宫前与本宫素未来往过,必不是你恨毒了本宫吧。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还不告诉本宫到底是谁把你安排在本宫身边,指使你做这些事的?你放心,若你好好招供,并且所说的都是实话本宫无论如何都会留你一命。”

桃音的身子不断颤抖,任凭泪水肆意流淌,她抬头望着舒和,平静道:“小主儿,并无人主使奴婢,是奴婢看不惯您圣眷优容洋洋得意的模样,所以都是奴婢一己做下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舒和冷笑一声:“你倒忠心,但你觉得本宫会信你这句话么?”她坚定道:“主使你的人从把你安排进永寿宫让你替她们做眼睛耳朵开始,便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你所牵挂的东西来作为你的掣肘对吧。所以如今东窗事发,你却不愿意招供主使之人,是怕牵连自己的家人,本宫可说错了?”

桃音牙齿打着颤,她倔强地低下头,紧紧地攥着拳头,忍着道:“小主儿您想多了,真的是奴婢一己做下的,与旁人无关。”

舒和横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走回廊上坐下:“好。你既这么大义凛然,本宫也只得作罢。那你既然认了这件事是你一个人做的,那本宫就告诉你,谋害主上,诅咒太后,不仅仅只有你需要凌迟处死外,你的家人,上至阿玛额娘,下至兄弟姐妹一样的都要赐死。为了报复本宫,赔上一家子的性命,值不值啊?”

惠子亦起身,冷冷道:“这个中厉害,旖妃娘娘都已经给你说了一遍,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你的父亲母亲,勤勤恳恳一辈子本想着能指望你这个女儿在宫里出人头地能享点清福,结果连命都赔进去了,难道你忍心吗?”

舒和见桃音眼底的倔强之意渐渐溃散,她显然已经动摇了,又借势道:“桃音,你的软肋显而易见,别人可以以此要挟你,那么你做事之前想过没有,本宫难道就没有本事以此逼你说实话么?”

心霈望着亦道:“桃音,你要仔仔细细的想明白了。你不说是为了保你的家人,你现在如实招供更是救你的家人。”

舒和见仍不松嘴,正色厉声道:“常瑞,去养心殿和慈宁宫禀告皇上和太后,永寿宫宫女桃音谋害主上,诅咒太后,即凌迟处死。并且立刻着人去桃音家里捉拿她的家人,关押到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桃音见常瑞立刻要走出永寿宫,吓得不知所措。终于叩首嘶喊道:“旖妃娘娘饶命,旖妃娘娘饶命,奴婢说,奴婢全说了就是了。”

“哦?想通了?”舒和喝道:“慢着常瑞。”

她又清冷一笑:“既是想明白了,就起身穿好衣裳到暖阁里给本宫好好说,如实说,别扯东扯西。”

舒和让人搀扶着桃音换好衣裳,又喝了好大一碗姜汤。披散着头发来到暖阁之中。那暖阁里的清粉花香和着暖气使得阁内暖阳如春。

桃音许是因为愧疚,哭得泣不成声,她跪下朝舒和行了一个大礼,留着泪道:“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辜负了旖妃小主儿的好心。奴婢曾经是四执库的宫女,皇上登基那日奴婢浣洗皇后娘娘的衣裳,没洗得干净,便被掌事的嬷嬷责罚。恬常在正好看见了,她可怜奴婢,便为奴婢求了情。她还给了奴婢好些银子,奴婢那时感恩不已,后来册封六宫位分前夕,恬常在说已经替奴婢找好了差事,让奴婢来您宫里当差,还说让奴婢替她张着眼睛,您的一言一行奴婢都得告诉她。”

舒和恨声道:“这个恬常在,本宫真是小瞧她了。”

惠子又道:“那今日之事,也是恬常在指使你做的?”

“是。恬常在上次被您的犬儿吓晕,心里十分记恨您。前几日她的宫人悄悄给奴婢递话,还送进了那两个布偶,说是让奴婢照着做就是。她们跟奴婢说让奴婢放心大胆的做,说奴婢的额娘有恬常在的家人看护着,其实奴婢知道,说是看护,其实就是逼着奴婢不得不做。”

舒和气闷不已,她质疑道:“恬常在出身低微,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挟持谁的家人,这里面还有没有谁在排布这些事?”

桃音摇摇头:“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了,奴婢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奴婢知道小主儿疑心宸妃娘娘,可是素来与奴婢传递消息的,就只有恬常在身边的芙露,其余的事情奴婢是实在不知道。”

“真的没有宸妃的参与?”

“奴婢真的不知道。”

舒和也有些不忍,会心一笑道:“本宫多谢你告诉了本宫实话,也让本宫看清了那躲在暗处的人。本宫也体谅你的难处,体谅你的为女之心,所以不会过多责罚你。对外本宫会宣称对你行了庭杖之刑,一会儿你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棍子这件事情便作罢,本宫仍然可以让你留在永寿宫伺候,让你将功赎罪。你的家人本宫也会保着,只是桃音,你要记住,日后不管如何,你都要相信本宫能够护着你保全你,不可做有昧良心之事。”

桃音不意会如此,她感激不已,泣不成声,连连道:“奴婢多谢小主儿垂爱,奴婢日后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小主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舒和站起身,吩咐道:“常瑞,你即刻去延禧宫押恬常在过来,新账旧账,本宫要好好跟她算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