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琴是她教的,满腹诗书才学也是她教的,她教了她很多,读书、写字、弹琴、知礼,便是恋慕一人,都是她手把手教的。
满腔的情意藏也藏不住,一曲毕,琴姬歪头冲她笑:“阿景,你为何会在我梦中呢?”
昼景满目爱怜,起身坐在她身边:“我的舟舟哭成了小花猫,我怎能不来陪你?”
哭成小花猫啊。琴姬思绪翩飞:她唯一一次哭成小花猫,大概是八岁那年了。
……
隔着一堵墙,争吵声传来,小女孩神情漠然,咬着唇,抱着小猫赤脚从小木床下来,支棱着耳朵偷听。
妇人扯着嗓子和人议价:“不行!三十两太少了!五十两!”
“五十两?五十两太多了,你休要狮子大张口,再说了,女娃那么小,值不值五十两还不好说。”
“怎么不值?现在是我急着用钱才管你要五十两,这样的小美人胚子,等再过几年可就不是这价钱了,你最好想清楚!”
“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五十两也太……”
声音渐渐低弱下去。
一刻钟后,囫囵地听了大概,她放下猫蹑手蹑脚地从房门跑出去。
“哎?妹妹?妹妹你跑什么?!”
呼吸一滞,她暗恨兄长就知道添乱,娘要把她卖进青楼,她能不跑吗?
天空下着雨,她前脚跑出家门,妇人醒觉过来领着人在后面凶神恶煞地追。
长街一眼望不见头,细雨霏霏,小石子磨破了脚,脚底被磨出血她也不敢停。
青楼是吃人的地方,再好的姑娘进了那地儿都得靠皮.肉挣钱,等到年老色衰,逃不过草席裹身往乱葬岗一丢的下场。
她吓得要死,恨不能再多生出两条腿,一鼓作气跑到流烟馆门前,恰好撞上从马车里出来的馆主。
两两相望,她苍白着脸,狼狈地不成样子,赶在妇人掌掴她之前大喊:“我答应了!我答应入馆!”
昨天在街上碰见这位年轻馆主,馆主看她手指纤纤是学琴的好苗子,萌生招人之意。
收到流烟馆的邀请,此事没来得及和妇人说,就先看清妇人心存的歹意。
她不肯喊她娘,大抵打心眼里觉得这凶巴巴的女人不配做她的娘。母女俩长得也不像。她天生冷情,对所谓的亲人无甚好感,是以在生和死之间,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生。
进入流烟馆就是生。
流烟馆也被称为四艺馆,乃高雅之地,和青楼没法比。
有馆主在,琴姬入馆成了流烟馆的学徒,有流烟馆在背后撑腰,被卖青楼一事不了了之。
白日闹得厉害,深夜她趴在床上,哭累了方才睡下。
也是这一晚,在梦里她遇见了她的阿景。
阿景是她的恩人,十三岁之前她看不见她的脸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十三岁之后,慢慢地懂了何为惊艳,慢慢地动了情。
……
“舟舟,你信前世今生吗?”
“信。”少女慢饮一杯酒,杏眸璀璨:“上辈子我定然是个极好极好的善人,才能有幸遇见阿景这么好的情人。”
想着她上一世的成就作为,昼景失笑,掌下微微用力揽紧她:“舟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善心人。”
“你总喊我舟舟,舟舟是你为我起的小字么?”她眉眼弯弯,消去一身清冷凉薄。
在大周,举凡女子的小字多是爹娘亦或夫君所起。闻弦歌而知雅意,昼景笑意深沉:“是。是你的小字。”
琴姬被她哄得眼底笑意始终没落下去,软软的手臂拢在美人脖颈:“阿景,我渴了,你喂我酒喝。”
“好。”
清凉的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沾湿下颌和脖颈,渐渐的,润湿微敞的衣领,雪色里晕开泛着酒香的水泽。
她无力地伏在那,不介意胸前隐约的风光被人窥见,笑得温婉优雅,依赖地揽紧心上人的后颈:“阿景,你可曾入过旁人的梦?可曾像待我一般,对待旁人?”
昼景意识恍惚,前世种种走马观花地浮现脑海,她微微启唇,话音未出,唇瓣被重重咬了下。
琴姬淡然起身:“你迟疑了。”
饶是晓得是梦,她心尖还是酸涩了一下,且等着听一个合理的解释,未曾想意识打着旋迅速从梦境脱离。
白日,阳光正好。
伏案沉睡的少女茫然困惑地睁开眼,须臾,困惑消弭,她暗恼地咬了唇角。
门外传来一声声呼喊:“琴姬,琴姬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