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要算起来,他的仇家似乎也不止一个两个,活了这么多年,又哪儿能数的清楚呢?
荣明卿刚咽下去的那口气,似乎又哽在了喉间似的,也许他压根儿就不该问的,小师叔的仇人,确实不少。他自己不就是吗?可他最近怎么觉得,他都快要投敌了……
荣明卿看着地上已经身亡的女人,眉头紧蹙,心情复杂。他方才用灵力探查了一番,这确实是个普通的凡人,一点灵根也没有的,她就是用刀剑也伤不了小师叔半分才是,但若是小师叔会动手伤她,那便会影响他的功德。
是何人如此处心积虑?
“小师叔,上次在鹿吴山,你不是说没有灵根的凡人看不见你吗?”荣明卿忽然想到,为何今日大家都瞧见他了。
宁清绥抬了抬手上的小金绳:“现在能看见了。”
巨蟒是凡间之物,又和荣明卿的血结了契,如今用来戴在他的手腕上,沾染了尘俗之气,旁人能看见他也不奇怪。
荣明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侧着脑袋一直盯着他看。宁清绥他确实生得俊朗,目若朗星面如冠玉,若他并非是仙师,或许是一位潇洒的剑客,也能是一位温文儒雅的书生,也一定是姑娘们都趋之若鹜的情郎。
荣明卿的眼神里一点都没带有遮掩,大大方方的,看得宁清绥都有些不自在:“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荣明卿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一直在想,这世上为何会有小师叔一般的男子,文武双全,长相颇好,就好似真的如同神仙一样。”
宁清绥心道:本来就是神仙……
不过面上还是咳嗽了两声,谦虚了几句:“若是你勤加修炼,不用事事都要我和你师父来督促,你也不差。”
荣明卿也不知道在凡间是个什么命数,和曾经身为子默仙君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不过都各有各的好,如今的他,比之前那副看起来老成的样子要顺眼多了。
他也不差。荣明卿心底里又是升起了一阵暗喜,小师叔夸他了,那是不是证明他真的有进步了?
他回去一定好好研习术法课,把他不擅长的部分全部都补起来,他虽说现在在清月派算是强者,但是在贺子月这个修习飞快的怪物面前,他的资质就显得有些不够看。
掌门就他们两个徒弟,一个凭着天赋,一个凭着拼了命的修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聊了几句,贺子月便又带着人返回来了,官差看起来是一个比一个显得凶神恶煞,手里的佩刀随着他们的步子作响。
“就是你们报的案?”那为首的官爷在荣明卿和宁清绥身上打量了几眼,又看向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女人,似乎是在思考。
“是啊,处理一下吧。”宁清绥淡淡地道,正打算拉着荣明卿去寻灵石,又被眼前的人拦了下来。
“如今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几位怕是还不能走吧?得跟我回一趟县衙。”
这事荣明卿心中本就有气,也不想跟官差讲道理了,刚上前一步就又让宁清绥拉住了他的胳膊:“走吧。”
“小师叔?”荣明卿总觉得,今日的宁清绥古怪极了,平日里的他,怎么可能默默地把这个气就受了?
宁清绥回过头来,给他使了个眼神,微微一笑。
方才还乱糟糟的心里头,一下子似乎就踏实了下来,荣明卿也不多言了,拉上了贺子月,一道跟着官差去县衙,他们还特地地差人把那具女尸给抬走了。
所有的事情,都得等到仵作验尸过后,才能断定下来。
反正,若是今夜回不去,师父也定会派人来寻的。
没过一会儿,几人都站在了公堂之上,倒是没有升堂,官爷寻来了两三个民间比较厉害的仵作,对着那妇人的尸身验尸。
荣明卿百无聊赖地站在一侧,一手还攥着宁清绥的衣袖把玩,打了个结,再松开,以此往复,衣袖的一头都起了褶子。
“在你们来报案之前,已经有一个孩子来报过案了,说是他父亲抛妻弃子还动手杀了他娘,可是你们中的哪一个?”官爷脸色铁青,他也不好直接抓人,得问清楚才是。
贺子月的脸色变了变:“官爷可莫要听那孩子胡说,我师叔他如今都还未曾成婚,又是哪里来的妻儿?那不过是个信口雌黄的毛头小子罢了。”
“毛头小子,哼,我瞧着你更像是毛头小子。”官爷听了这话,心里又开始作祟:“你既不是当事人,何故来插话?就不怕触怒了县太爷的官威,把你一块儿给抓起来!”
贺子月莫名地抖了一下,退到了一旁去,待会儿若是把事情越搞越复杂就遭了。
不过他的一番话,也让官爷把视线锁定在了宁清绥的身上,他的外貌,似乎和那孩子说得一样。
“拿……拿下,等仵作验好了,再做定论。”官爷抬手指了指宁清绥,一众衙役便飞快地把宁清绥和荣明卿二人都围了起来。
荣明卿眉头一蹙,若不是宁清绥一直拉着他,他可能真的就要和这官爷好好过两招了,让他知道有些人不是能够随便判的,断案能力这么差,还做什么官爷?
“既然未见结果,又凭什么断了我的罪?”宁清绥只是淡淡的一句,身上的威压便已经散了出来,让冲上去的衙役又顿住了脚步,左右瞧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确实和他们所见过的穷凶恶极之人有太大的区别,明明更像是个斯文的书生,为何这浑身的气势比那些如霜门的仙师还要吓人。
不过他们也不怕,这一带可都是如霜门仙师们罩着的,就算也是同为修习之人,也不会与如霜门为敌才是吧?
“人毕竟也是因你而死,不管结果如何,还是需要一个交代不是?”官爷有些不耐烦:“本官也知道,你们这种文文静静的世家子弟,多多少少有几分傲骨,但天子犯法乃与庶民同罪的道理,你们应当也都知道!”
知道当然是知道,但是这和他九天之上的月神有什么关系呢?
宁清绥轻笑一声,那声音清冽到了骨子里头去,十分的悦耳。
“所以说,官爷这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官爷似乎是被敲到了痛楚似的,满脸的愠怒:“胡说什么!本官跟着县太爷已久,何曾办过一桩冤案?人家这么半大点的孩子来状告你,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当然有原因,不就是被买通的原因吗?荣明卿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嫌恶:“原因嘛……天知地知,你自己心里知,但也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你……”官爷一拍桌面,把一旁验尸的仵作都给吓了一跳:“来人啊,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我倒是要看看,这几个宵小要怎么放肆!”
衙役踌躇片刻,还是上前去,要不是宁清绥摁得及时,荣明卿的剑身都要出鞘了,这人间短短的十几年,宁清绥从未让荣明卿双手沾染过凡人的血,他的功德,比什么都重要。
女尸都还没有验完,三人已经随着衙役一道下了大狱,这州县里的大狱当真是破破烂烂的,荣明卿还没坐下,就已经开始嫌弃了。
“这臭老头子,还真的以为这破狱能关得住谁?”
贺子月也附和道:“连这牢房的栏杆都是普通的铁质,师兄的剑,怕是一道就劈开了。”
“是啊小师叔,干嘛在这儿受他们的气?要不直接杀出去,跟他们说清楚事情真相?”荣明卿心里比宁清绥还要干着急:“不是说还要去寻什么东西,在这里不是耽误工夫吗?”
宁清绥叹了口气,这师兄弟,怎么一个比一个沉不住气。
“不用,时间还多,离着仙门争霸还有些日子,明日后日去也来得及。”宁清绥拉了一把荣明卿,让他顺势坐在了一侧的石凳上:“子默,还有子月,你们要切记,不管在这尘世间,谁要诓你们与凡人动怒,切莫要上当。”
眼瞧着碎片就还剩下三块了,若是在这时候马失前蹄,让荣明卿沾染了凡人的血,这恶果,并不是一点功德可以补得回来的。
而贺子月虽说他之前并非是神仙,但既然是修习了,日后是有机会位列仙班的,从现在开始多做些善事,也别沾染了鲜血是最好,不过宁清绥有些好奇,为何他总觉得,贺子月的身上,隐隐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在这之前,他和贺子月有见过面吗?
但就在宁清绥伸出手去,想试探一下贺子月的灵力,却猛地遭到了一股气息的反噬,他急忙地收回了手,打坐调理自己的气息。
“小师叔,你怎么了?”荣明卿刚把他说的话全部牢记于心,就见宁清绥的面色有些差,不由得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