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忽然萌生出了一个念头:离开这些人,离开这个家,离开她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可是啊——能去哪儿呢?
晚饭时福臻依沈太太的意思,张罗了一桌子菜。沈国曦身体抱恙不便会客,故而饭席上只有几个女眷和简太太。
“家宇还没回来吗?都这时候了。”表舅妈问。
“说是下了班要和一个朋友谈事情呢。不用管他,我们自己吃。来,简太太,你尝尝这个。”沈太太夹了一块糖醋鱼片放在简太太的碗里,“这是我们福臻的拿手菜,味道还不错。”又对表舅妈说:“慧珍,你自已动手啊,我就不招呼你了。”
“你不用管我!”表舅妈也伸手夹了一筷子菜,笑道:“我等了这大半天就是为了这一桌子的好菜,我是决意要敞开了肚子吃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味道是不错,可比我们家厨子做得好多了。”简太太一面品着菜,一面频频点头。
“好吃就多吃点。其他的也都尝一尝。适才顾着和你们说话了,所以这些菜都是福臻一个人在张罗着,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沈太太热情地招呼客人。
“我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啊?”佳怡就坐在福臻旁边,她的腿轻轻地碰了碰福臻,压着声浪问了一句。显然也是对沈太太的举动感到不解。
福臻微微摇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席上几人虽然一直都在聊些泛常的话,但福臻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她们偶尔投向自己时闪烁的目光。尤其是简太太,自始自终一直都在伺察着她。
一餐饭福臻吃得没滋没味。
待送走了客人,收拾好碗筷,福臻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她没有换衣服,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
果然,没一会儿,沈太太就来敲门了。
“累了吧?”沈太太关切地问。
“没。”
“来,坐下。婶儿来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诶。”
沈太太拉着福臻的手,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这事吧,其实本不该由我来问的。但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成自己女儿来看的,所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福臻轻轻点了点头。她原是想告诉沈太太其实她一直以来也是把沈太太当亲人看的。但此时此心境下她忽然又没有了开口的欲望。
“适才那位简太太她有一个外甥,今年二十四岁。这人呢婶儿和你表舅妈前两天也去看过了。小伙子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的,读过书,性情也好。他家里开着一家很大的皮货店。这孩子毕业后一直都在店里帮忙打理生意,很得他父亲的赏识。家里的人口也不复杂,除了他的父亲母亲,只有一个姐姐,也已经嫁人了。”
沈太太拍了拍福臻的手,温声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说要自由恋爱。可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再怎么自由不也得要先找一个合适的人才谈得上要怎么恋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婶儿是觉得这小伙子各方面都挺称心如意的,家境什么的也都不错,是个难得的好人家。当然,这事儿谁都不能替你做决定,主要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福臻垂着眼帘没有说话。意识有些恍恍惚惚的,似是什么都听进去了,又似什么都没有听见。
其实她是很想给出一些反应的。哪怕不知道该说什么,至少也得有一个羞怯或是拘谨的表情。如果她没有心存执念的话,这样的表情才是她此时最恰当的正常的反应。可是偏没有这个“如果”,她满心都在抗拒着,又满心都在退让着。
沈太太得不到她的回答,又见她面色苍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要是不愿意,那今天这事你就当婶儿没提。若是有这个想法呢,就找个时间和人家见见面。婶儿这里说得再好也不如你自己亲眼所见。你们年轻人不是顶时髦讲谈恋爱嘛,只有谈过之后才知道好不好,合不合你的心意……”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紧接着就听到了沈佳怡惊呼了一声。
“哥!天哪,你——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爸——妈——你们快来呀!快点出来啊!哥……”
“怎么了?”沈国曦问了一句,随即也惊呼了起来。“家宇——家宇——”
沈太太与福臻在听到动静的同时,已忙不迭地奔下楼去。
院中,沈佳怡和沈国曦正吃力地将跪趴在地上的男人扶起来。
是沈家宇。他的一张脸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几乎变了形,满身都是血污,额上的血滴还在不停地滑下来,糊住了那对总是含着温暖笑意的眼睛。
瞧见的霎那,福臻的腿软得几乎要跪下来。沈太太也当即就哭出声来。
沈国曦草草看了下伤情,一面叫福臻赶紧到巷子外的汽车行叫辆汽车来送家宇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