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 章(1 / 2)小傀儡首页

雨乍停,天边殃云密布,烁白色的闪电笼罩在整个将军府上方,在淮京最繁华的地段隔离出一方小天地。

宣菱是老将军最小的孙女,她十六岁生辰,本该热热闹闹敲锣打鼓,门前堂口堆满贺礼,来往都是面带喜色的人,然而这份热闹却戛然而止。

约半盏茶前,整个将军府中充斥着一股阴森死气,浓厚的血腥冲鼻而来,朱门紧闭拒人千里,前头插着一柄冰蓝薄剑,有人好奇心旺盛,张望时脚步靠近些都受到驱逐,剑气入骨三分,一条胳膊就此废了。

而将军府内血海尸山,所有宾客无一幸存,寂静笼罩,就连呼吸声都能惊扰飞虫。

宣菱站在前厅正中,她这会儿四面开花,被团团包围,除了头顶悬着的苍蓝铁剑外,喉前三寸、背心三寸、左右双肾、全部关节都被长剑紧盯,这些杀人凶器都是凭空出现的,剑尖仍在滴血,滴得是宣菱心头血——

她所有的至亲都被残杀,整个将军府除了宣菱再无生魂。

悲痛刺在心上,尖锐却迟钝,宣菱没有办法细细体会自己的心情,她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东西桩桩件件毁灭于眼前,灾难来得太快太无情,这院子里近百亡魂都满足不了一柄练气之剑,血肉之躯在修仙大能面前就是个笑话,堆叠成山也不过磨刃之石。

万念俱灰的情感被屏蔽在脑海之外,宣菱自小娇生惯养中长大,纤弱如蝶翼般的小姑娘,将军府上下都将她视为掌心明珠,父母庇护,长姐宠爱,就连口口声声嫌弃她的二哥也是护短的胚子,为自家小妹在外打架,活生生打成了淮京一霸。

但此刻宣菱却冷静的仿佛玉雕,悲痛短时间无法击溃她的心防,宣菱清楚知道现在还不能崩溃,对方唯独将自己留下必然有所图,即便脑海中属于理智的那条线岌岌可危,她也得强撑,必须活下去才能报仇。

她要报仇!

屠杀已至尾声,除了肆虐的剑气,宣菱到现在都没看见那位藏在暗中的人,直到此刻,淮京三月只是薄凉的天居然开始下雪,雪片鹅毛大,杨柳絮般洋洋洒洒,很快冻住了殷红的液体,尸体之上堆叠半寸,纯白一片人间。

宣菱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寒冷是利刃刺骨,可惜麻木的人感觉不到疼,她抬眼,抵在眉心的剑尖来不及后撤,留出转圜的空间,在宣菱的额上划下半寸长的伤口,血压羽睫,视线中一片猩红。

屋顶之上,立着一个人,漫天雷鸣为她开路,所有光芒泯灭的情况下,她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清光。

剑意凛然,屋顶之人蔑视着宣菱,她的目色透过眼前这个□□凡胎凝视着其它什么东西,宣菱无从体会,她只觉得那双眼睛悠远冷漠,死了这么多人,此人依旧无动于衷。

“你是谁?”宣菱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锈蚀,震颤间发出的声响艰涩沉闷,以至于每个字都带着呛人的铁腥气。

但此时即便要她含着刀片说话,宣菱也要将一些事问清楚。

“现在的你还不配知道,”屋顶上的人平淡开口,“修道之人多劫数,说到底你只是一个用来渡劫的工具,一副皮囊,等你归位,自然会感激我。”

大靖王朝遍地仙山洞府,书里写得诗文唱得,都有“渡劫”这一章,宣菱很小的时候曾喜欢过这些故事,曾听娘读过:“修道之人多劫数,从筑基开始,每有突破必要渡劫,若菱儿遇到仙人渡劫,一定记得远远躲开。”

孩子过于年幼,还不明白,软乎乎地问,“为什么?”

“在他们眼里,大道无垠,窥不清大道的平凡人都是牲畜蝼蚁,命运和情感可以任由操纵。天地山川如此之大,他们的劫非要落在人群中,你若不远远躲开,便为杀人者的大道铺了路。”

宣菱耳中嗡嗡作响,当年未曾听明白的话而今都化为尸体,堆积在自己脚下,娘就倒在三尺开外的地方,她倒下时正扑向宣菱,想以血肉之躯抵挡神明剑尖。

眼泪与血相交融,宣菱喃喃自语,“娘,你为什么不记得要远远躲开?”

雪还在下,落在宣菱的眼中都成了红色,她的胸口就像有火在烧,愤怒、悲伤、绝望和不解都消融在火焰中,疼痛显得如此清晰,十六年真真切切走过的日子爱过的事物,都成了旁人生命里添砖加瓦越发璀璨的将来。

劫,是用来渡的,成功了,这段人生可以直接放下,湮灭在之后数百年的光阴里,就算没能成功,困在当中成了心魔,宣菱的存在也无关紧要。

宣菱这个人,甚至与她关联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即便这副皮囊此刻能清晰地感觉到痛彻心扉。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宣菱重新仰起目光,她的脸上血泪纵横,仍不肯折了自己的尊严。

“是。”屋顶上的人毫不犹豫。

“我不会感激你,”宣菱肩背呈一线,□□笔直,“若我不是你找的人,此去愿身化厉鬼,食你血寝你皮,天涯海角,我与你不死不休;若我真是历劫之人仓促一梦,我也要夺其身躯,你不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我永不甘心。”

“我千辛万苦来找你,就是想与你一较高下!”屋顶之人终于露出了笑意,此声并雷鸣响彻天地中,是问道者的骄傲,“我等你这一剑!”

她俯瞰着尘埃中微小的宣菱,而后者竟以胸膛决然迎向剑锋,薄剑穿身而过,五脏六腑重创,骨碎血尽,剑不拔,宣菱就永远是站立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