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常在阳历的六月份的傍晚,下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然后雨过天晴,天边一片绚烂的云霞。 我一直认为,那是这座城市最美的时刻。因为那美的纯粹的云霞,让世间所有丑恶的东西都黯然失色。 可是世间有多少人,被这忙碌的世界和琐碎的生活,磨的没了耐心,没了自我,又何暇欣赏这美丽的晚景呢。 我又何尝不是那样的人。临近中考,不止是学生压力山大,老师更是。每天都要上五、六节课,一天下来,只想到“心力憔悴”这个词,感觉整个人都废了。下班之后,哪有心情再忙其它的事呢,只留着一口仙气,去历明天的劫呢。所以,在这样的时刻,只希望中考明天来才好呢,管它考的怎么样,考完好歹就解脱了。 和顾随呢,已经几天没联系了。 那晚,他似乎很生我的气。直到第二天一早,从他家出来的时候,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季平开车来接我们,他只吩咐季平把我搁在附近的地铁站,然后就走了。 我想着,他凭什么生我的气。不跟我说话,也挺好的,就这么冷着呗。 可是话是这么说。白天忙的脚不点地的时候,自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到晚上,闲下来的时候,就不自觉的会想起他。想,他在做什么,吃饭了没有,是不是又在抽烟……就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也会突然的害怕起来,甚至惊起一身冷汗。不知从何时起,他的一点一滴,慢慢的渗透到我的心里。我怕到时候剔除的时候,要忍受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晚,我在“中国新闻周刊”的公众号上,看到一篇“吸烟有害身体健康”的文章,就转给了他,而且秉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的态度,接连给他发了三次。然后就等着他回我的微信。他就真的没有回我。我觉得自己真的挺没脸的。自贬身价上赶着跟人家说话,结果人家连理都不理你。 第二天是周六,初三上一天的课。我的课倒都是上午的课,连着上四节,从七点一直上到十二点。心不在焉的。把王安石说成司马光。死活想不起辛弃疾那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词的名字叫什么了。下课的时候,班长喊了起立,我竟然说:“同学们好!” 上完课之后,只觉得自己累得元神都散了,我饭也没吃,直接回去睡觉了。在那种极度劳累的情况下,你真的会睡的很沉,仿佛好久都没睡过觉似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四、五点钟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洒在房间的地板上。窗外的操场上,传来的是拍球的声音,手机里放着陈奕迅的那首《不要说话》,觉得时光如此静谧美好,走的慢一点,再慢一点才好。 他给我打电话过来时,我正准备去吃晚饭。 我心里还生他的气,就把电话挂了。隔了两三分钟,他再打过来的时候,我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接了。 “下班了吗,我让季平去接你。”他说。 “我明天要和林汐一起去欢乐谷玩,今晚不回去了。”其实我也是突发奇想,想玩点刺激的,缓解一下自己压抑的心情,才拉着林汐跟我一起去的。林汐胆儿小,死活不去,我跟她说,什么过山车啊,鬼屋啊之类的,我进去玩,她在外面等着。中午再请她吃顿旺顺阁的泡椒鱼头,她才允诺和我一起去的。 不过,即使我明天没什么安排,我也会编出个理由来,说自己有事,不回去了。我就是不想那么轻易的顺了他的意。 “明天是姥爷的八十五岁寿辰,你和我一起过去,有什么事情,往后推一推。”他每每和我说话,就像跟他的员工说话一样,带着命令和吩咐的语气,不容人拒绝。 “我不想去。”我这么说,完全就是为了跟他赌气。 他就把电话挂了。 我想着,这次彻底把他给得罪了。趴在床上,心里难受了一会,但是很快就好了。爱咋咋地。大不了,就真的离婚。以前我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活的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反正我有工资,离开他也饿不死。 都将近十点了,我和林汐从操场上遛弯回来,躺在床上侃大天呢。 他打电话过来:“我在你们单位门口。”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知道他不愿意等人,可还是仔细的化了妆,穿上我觉得最好看的裙子,高跟鞋,背了包,才下楼去见他。 我出门的时候,林汐还在嘲笑我,“江小禾,你也忒没志气了,大晚上的,你都卸了妆了,现在又折腾半天,重新化上,我就不信了,你素颜下去,他能不要你了还是咋的。” 我觉得林汐说的非常有道理,但是尽管有道理,我也不会听的。 他的车停在了学校附近的那个胡同口。季平正站在车旁。我坐到车里之后,他收起了正在看着的手机,问:“怎么这么慢?” 我心里想着,这还是快的呢。 大晚上的,根本不涉及堵车的问题,但是从单位到家,也是很远的一段距离。他似乎有些疲累,修长的手指,揉着眉心,说:“明天上午我先去公司,十点准时在楼下等你。”又说:“明天到场的人,可能会很多,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不说这还好,一说我心里莫名的打怵。 “那我明天穿什么衣服啊?”问完之后,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费劲。要搁以前,黄辛应该不会问他这种愚蠢的问题。 他瞥了我一眼,说:“不用太刻意了,像今天这样就很好。” 我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夜色,低声说:“我昨晚给你发微信了。” 很久,他才“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回我?”我对他“嗯”一声的回答一点都不满意,决定舍了脸皮,追问到底。 又是过了很久,他才说:“我一时半会,戒不了。” 我心里盘算着,他既然如此说,肯定是仔细的看了那链接的。之前心里存着的那些委屈和怒意,此刻缓和了些许。 我也是仗着他此时的好脾气,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能戒掉?” 他不吱声。 把我们送到家之后,季平开车离开。 我之前说过,这房子有十二分的冷清。进去之后,我先把每个房间的灯,都开到最亮,似乎这样,就会有温度了。 他或许是工作了一天很累了,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去卧室里挑了许久的衣服,最后拿了一件时下很流行的荷叶边一字肩小黑裙,换上,又涂了豆沙红的唇彩,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还可以。然后走到客厅里,问他,“顾随,我明天穿这条裙子可以吗?” 他抬眼看我,点了点头。 我又问他:“好看吗?”顺势转了一圈,想让他看的更清楚。 他眸色晦涩,眉头皱的厉害,隔了半天了,才说:“有点短。” 我低头看了一眼,裙子的长度虽然在膝盖上面,但不至于说短。“我去逛街的时候,看到很多女孩的裙子,比这件要短很多,别说蹲下了,坐着的时候,都差不多把整个大腿露出来了。” 他“嗯”了一声,“就这件吧。” 我想,他如此作答,大概也是这一晚上被我烦的要命,懒得再跟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