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水色碧绿,席牧潜伏其中,衣袍被湖水冲得漂漂浮浮。 他看着一前一后两具娇.躯,陷入思想的挣扎—— 他该先救谁? 若救了这个,势必弃了另一个,无法双全。至于被弃的那个,是否会死,暂时不知晓。 尽管还会有其他人来救援,可是,那些护卫的武功哪个能及他?哪能如他这样抵挡水流的冲击,迅速找到这里来救人? 等他们抵达时,为时已晚,水里的人或许已经溺死了。 那么,留下谁,带走谁呢?剑眉深深拧起,抬眼,月白色衣衫的少女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游了过去,搂上她的纤腰,大掌拂去黏在她脸上的头发,露出她苍白安静的面孔。 虞氏……她身子比寻常人孱弱,定然是无法支撑多久的,如果她就此死去……是否就轻松除去这个心头大患?而且她的死,并非他动的手,乃是意外,王叔纵是宠爱她,痛惜她,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来罢…… 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眼神定了定,慢慢地松开了她,决然地往前游去,一只手攥住戚芷蓝的衣领,向湖面探去,离开了昏暗冰冷的湖底。 “将军,怎么不见公主?” 本以为,有大将军现身,就能扭转局面,转危为安,于是大家巴巴等着他把两姑娘救上来,结果他却只带了一个上岸。 唯独不见陛下最宠爱的青公主。 但无人敢问,也只有缺心眼儿的呆护卫孔高坦然问出。 席牧神色淡淡,“本将能力有限,仅能救一人。” 所以,您就光顾救了未婚妻,丢下了妹妹?众人惊疑他的选择。但转念一想,也能理解大将军的选择,一个是即将娶进门的娇妻,一个是没血缘关系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义妹。何况,前者的家族势力日后对他的基业大有帮助,后者不但不能提供利益,反而会分夺他的名利。 所以先救哪个,根本无需想多。 “将军给我个立功的机会吧。”孔高瞥了席牧一眼,不等他应答便跳入碧波万顷的深湖。 其他护卫听见孔高那句话,互看一眼,丢下一句“属下也去帮忙”便紧跟其后,争抢立功。 窦贵妃吓得面白如纸,抖着声音说:“青妹妹她身娇体弱,本就有寒疾在身,在水里浸了那么久,恐怕……”说到这她便惊慌地哭起来,“都是我害了她!” 祸害遗千年,怎会那么容易就死去?席牧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兴许命大,贵妃不必过于担心。” 说完,他命人把戚芷蓝带离水月洞,眼看护卫伸手过来,他眼神一冷,改口道:“本将自己来。” 戚家姑娘,是他的未婚妻,怎能被别的男人触碰?是以,他亲自抱着她回行宫。 走在石桥上,他步伐缓慢,心中莫名沉重,是他不能理解的沉闷,脑中一遍遍地回放湖底那张脆弱的小脸。 这时,迎面走来两个太监,他忽然上前,把怀里的戚芷蓝塞给他们,一言不发转头匆匆返回水月洞。 突然被塞了个昏迷的女子,太监一惊,叫住席牧,“诶?将军您要去哪儿……” “救人。” 当他重返水月洞时,便见窦贵妃喜极而泣,原来,虞渐青已得救。 席牧垂下眼帘,他不知该惊讶她生命力的坚韧顽强,还是该惊叹孔高近年来武功的高深? 虽然最终得救了,席牧还是被越王严惩,罚他驻守边关,并且以军中阶级最低的士兵艰辛劳作,受风吹日晒,饥不果腹,多劳少眠之苦。 席牧默了一瞬,毫无异议地遵了圣命。 这一次,越王是非常震怒的。没人比他更清楚渐青的身体状况,若是再迟一会儿,他恐怕就要彻底失去她了。 而席牧选择拯救或放弃的理由,听似有理,但却瞒不过越王。 “孤明确地告诉你,她不是无足轻重的人,她在孤心中,地位并不比你低。”他深呼吸,沉声道,“无衡,孤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此后,你必须将你对她的偏见和轻视收起来。你明白了么?” “……是。” 席牧被调遣到边关,此一去要五月初才能回归,而五月正是他和戚芷蓝的婚期。 戚芷蓝从父亲那里听闻边关的艰苦,一时泪水涟涟,便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厚着脸皮跟父亲一起去为他送别,还送了许多生活用品,就怕他在边关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 席牧没有收下她的东西,道了谢便驾马离去。 戚芷蓝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一颗芳心好似也跟着他去了远地。 她本就倾慕他已久,在得知他宁肯弃了陛下的掌上明珠,也要救她一人时,她感动得无以复加,便暗暗发誓,此生非他不嫁。 ** 自从落水一事后,时隔多日,席牧与渐青再次相见。 这时她在花园赏花,弯腰折了一朵牡丹花簪在云鬓上,笑着问婢女:“好看不好看?” “当然好看,公主美色无双,艳压群芳。”婢女奉承道。 席牧在后面听着,嗤笑一声。呵,这宫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油嘴滑舌的谄媚嘴脸。 听到声音,婢女转头便看见他,惊了惊,忙躬身行礼,“见过将军!” 席牧盯着背对他的倩影,目光从她那娇美的窄肩滑至她纤细的腰身,心思恍惚,不过一个月,她怎就长这么大了,看这身形……已是成年女子的模样。 还有,这一袭海棠红的襦裙,她穿起来……甚是好看。 “为何背对着本将,”他黑眸深沉,“莫非你不愿见到我?” 她是不是还记恨着水月洞那一遭? 正想着,她忽然转过头来,笑语嫣然,可那殷红的唇却吐出淡漠的话来:“你以为你是谁,我必须要见你?” “阿颜,走了。”唤了身边的婢女,转身就要离去。 席牧胸口一紧,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腕,她一个冷眼扫来,似笑非笑,“将军这是干什么?” “我……”他语塞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病,好了?听闻你有寒疾,当时在水月洞浸了那么久,可有大碍?” 渐青冷哼一声,睨着他问:“将军突然如此关心,可是对那时弃我不顾,见死不救感到后悔了?” 席牧一怔,似被戳中心事,反应过来,俊脸绷得紧紧的,“不悔。” 丢下话,他转身就走。 这时,她在身后惊呼:“将军救我!” 他猛地回头,就见花园的场景,不知何时变作水月洞的碧绿湖底。 她身上穿了当日那件月白色的罗裙,沉浮在水里,长发飘散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写满惊慌恐惧。 “救我……” 席牧眼睛一睁,瞬间转醒,从床上爬起。 冷汗透背。 他呼出一口长气,果然是梦。 她不可能在一个月里就长成大姑娘,她的婢女阿颜也不可能会开口说话。 还有…… 他岂是那种肤浅的人,会被她的美色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