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王至善忙回道:“禀皇后,太子殿下早起过来请安后,就去了国子监听学。”
夏皇后哦了一声:“今日不是该在弘文馆听太傅讲五经吗?”
老太监忙道:“禀皇后,本该如此,只是瑯琊郡太守王佑之的两位公子前几日来了洛阳,陛下安排他们去了国子监上学,太子殿下念旧,特禀告了皇上,自今个起便屈尊去国子监与两位公子同学。”
夏皇后道:“我说呢,原来是为了敦化和导证,瑞儿虽是皇子,可去国子监也是为了求学,哪来屈尊之说,更何况他们三人自幼便一道,若让他们进宫,反叫小人眼红,倒不如去国子监与众人同学,一来显得太子亲厚,二来也可多结实些有真才实学的同窗。”
王至善道:“皇后教训的是,皇上也是这么说来着。”
夏部荷想起了琅琊的岁月,不由翘起来嘴角,道:“至善,你让阿泰木跟着,太子一放学便让他来见我,今日晚些时候荀氏会过来请安,太子虽说玩劣,我也不能总藏着掖着,还是要给她这个未来的丈母娘见上一面的不是?”
宫女被皇后说得掩嘴偷笑,王至善咳嗽了一声,四下便又肃静了起来。
跟从夏部荷多年,王至善已经习惯了这位皇后的不拘小节,粗心大条。凡夏皇后所求所愿,只要不是太过逾礼,王至善总尽力令她如愿,每有不周之处,他也总能婉转周全,行事干净,漂亮,滴水不漏。或许当初皇帝将他指给了夏部荷,便是出于这层考量。
夏部荷在朝阳殿设了香案,摆了果子,荀氏到的时候她尚在遥祭,人活一世,难得有知己两三人,夏部荷很幸运,荀氏就是这两三人之一。
她们缘分很是奇妙,初次相见是在战场,虽是敌人,却惺惺相惜;二次相见,同甘共苦,互敬互爱。三次见面时,已尘埃落定,各自成家。
夏部荷想:所谓至交好友,无非是两向亲赖,各自欢喜。她欣赏荀氏的稳重周全,荀氏欣赏她机敏果绝,夏部荷有时候会想,如果在战场上,背后有一个叫荀萼的女子就足够叫人放心了。
荀氏进椒房殿时,夏后正有条不紊的做着祭拜,荀氏眼眶一红,不由得心生怜悯,在她看来这样一个家世好,样貌好,德行好,性格也好的女子本该顺顺当当,平安无虞。怎奈天意弄人,人生还是经历了种种不如意,如今虽说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可总也洗不掉那一身的肃穆和不易察觉的寂寥。
夏部荷见她一个人来了,左顾右盼道:“怎么就你来了,云初怎么没来?”
荀氏被她逗笑了:“皇后这是嫌弃了臣妾吗,亏我日日盼着入宫伴驾,竟比不上一个丫头讨人欢心。”
夏部荷也笑道:“瞧瞧你还和自己的丫头吃上醋了,才多许久不见,这贫嘴的功夫就要不得了。”
荀氏道:“她原是跟着来的,路过了御花园时被大公主喊了去,此刻怕是已经玩得忘乎所以了。”
夏部荷叹息道:“皇姐也真是的,这么些年这么些个贵族子弟竟无一人入得了她的眼,却又最是喜欢小动物,小孩子家的,见着乖巧可人的,总还要留了饭才给走。”
荀氏调侃道:“长公主金枝玉叶又仁爱宽厚,一般人家的公子,蒲柳之质,怎敢高攀。再说了,岂能人人像你,个个都能有幸觅得如意郎君。”
夏部荷见她打趣,看了看青玉案上的祭品,沉默下来,不明白老天这是算厚待她呢?还是苛待她。
荀氏对她的过往了如指掌,最见不得她伤怀,忙转移话题道:“太子殿下今日可在?今日要是见不着,怕是又要等上一年呢!”
夏部荷也笑了道:“你们东庭人的规矩就是太不近人情,要是在西庭,他现在就该天天住在大将军府上,保证你日日见天天见,赶也赶不走。”
荀氏环顾左右,见并无不妥,才拉着她的手,小声道:“皇后可是我们东庭最高贵的女人呢?太子殿下更是贵为皇储,若屈尊移驾,那可是令寒舍蓬荜生辉的大事,只是我们小家小院的怕惊了太子爷大驾呢。”
夏部荷知道她一向谦虚谨慎,哪怕态度亲昵,言语上却向来进退有度,心中敬重,道:“是我失言,十几年了,竟不能入乡随俗。可陛下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云初我也是见过的,虽说还小,论形容样貌,性格脾性样样都像极了姐姐,将来也定是个无一不好的美人。”
荀氏掩嘴笑道:“皇后娘娘,这是爱屋及乌,如此谬赞,不过是偏爱臣妾罢了。”
夏部荷看了看殿外,天色虽然还早,想太子也应该快放学了,便着人去请。
荀氏嘴上说着不急,心中也是万般愿意的,她接过宫女递上的香茗,眼睛时不时的看向窗外,也不知是在担心女儿,还是想早点见到未来的女胥。
殿外,苍白的天空,凝滞了一天,终于在傍晚穆穆然飘起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