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送花是新意,咱们送花会不会太敷衍了?”元春还是有几分忐忑。毕竟这样的隔空交往对她来说也是头一回。 贾珠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礼物什么的,不过是个心意。真情实意到了就好,反正谁家都不缺这点子东西。 “啊嘁!”贾琏突然揉了揉鼻子,然后东张西望道:“珠哥哥,元姐姐,你们闻到了没?什么东西好香哎。” “姑娘、姑娘!”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精致的篮子兴冲冲跑进来。因为年纪小跑得急,她甚至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也因此,她篮子里的东西给撒了不少出来。 那小姑娘身形同元春类似,脸圆圆的看着挺讨喜,她身上甚至还穿着元春的旧衣,可见是在元春面前得脸的。只是这般冒冒失失的样子,同元春本人的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 “这个是?”不知为何,贾珠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皱了皱眉说:“这丫头规矩是怎么学的。既是进屋服侍的,怎么能这般冒失。” “抱琴还小呢。”元春自己却是一点儿都不介意的样子。她虽没主动伸手扶起抱琴,但是她是自己伸手把地上散落的东西给捡了起来。 抱琴篮子里也是花。倒也是巧了,贾珠前脚同元春提到送花的事儿,后脚抱琴就提了一篮子进来。大朵大朵的栀子花,香味馥郁,很快就侵占了整个空间。 贾琏又揉了揉鼻子,大约是想打喷嚏。只不过他嘴巴张开又闭上,显然是没能打出来。不过也因此,他声音沉闷闷的:“就是这个香味。刚刚琏儿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许是怕贾珠因抱琴方才的冒失而罚她,元春又把手里的花凑在鼻尖好好的闻嗅了一番。而后她道:“不过,我们要是回送花回去,再是不能回玉兰的。我瞧着,这栀子倒是不错。也是洁白玉如,香气四溢的时令鲜花。” 正值夏季,是栀子花盛开的季节。这花好看又香气,贾家院子里种了不少。贾珠从篮子里也掐了一朵。不过这花上虽带着露水,但白色的花瓣边缘却是有着淡淡的暗黄,似乎不像是新采摘的样子。 贾珠压下心中的疑惑,但同时也对元春的小心翼翼感到有几分无奈。他一个做哥哥的,哪里会伸手管妹妹屋里的丫鬟,最多也是觉得那小丫头规矩要再紧紧,可不能日后丢了自家妹妹的脸面。 “不是才说觉得送花回去恐显得太敷衍,怎么这会子还是觉得送花好呢。”贾珠带着无可奈何的打趣说。 面上飞出一丝红色,元春这会子也发现自己刚刚是反应过度了。她性子清冷,但遇见在乎的又容易格外紧张,于是往往容易还来不及多思考,就已经做出行动了。上次在贾母面前如此,这回对着贾珠护着抱琴又是如此。 元春怪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又没说只送栀子花。回礼肯定会再加几分的。到时候再给冷家姐姐们送点我们府里的时令糕点,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啊嘁!啊嘁!”这会子贾琏已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那声音引得元春和贾珠都注意起来。 元春伸手探了探贾琏的额头,紧张的问:“莫不是受寒着凉了?我屋子里的冰并没有用太多呀。这大夏天的,怎么会这样。” 鼻头都已经被揉红了,不过贾琏精神一直还好,并没有生病了的模样。贾琏闷声闷气的说:“并不是着凉生病。只是屋子里太香了,总觉得鼻子痒痒。有时候路过院子里的栀子花树的时候也会如此。” “抱琴,去把那个描金粉彩的西洋花瓶拿来。这栀子花配上那瓶子应该不错。到时候插好放在过道上的高脚蹬上,来来往往闻着也香,就不放在屋里了。”栀子虽好,但确实是香气馥郁。对于鼻子敏感的人来说,这太过的香气也不好受。 “可是,姑娘。您不是说要做回礼送出去吗?”估计是年纪太小城府不深,抱琴的脸上明显看得出失落。她咬了咬嘴唇,唇上明显泛出一丝苍白。 同样的栀子花,屋里拜访的谁都能采来。可若是自己采来的帮着主子解决了别的问题,那便是有功了。抱琴的心思几乎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 贾珠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这抱琴觉着奇怪了。小小年纪就算计太过的丫头,论谁都不会喜欢。但抱琴再怎么算计,还是聪明外露,并不是顶顶厉害的人,还算是能拿捏住的。这么一来,贾珠觉得有这么一个人锋芒毕露,还能在元春身边给她练练手,仔细看来也算不错。 于是,贾珠只捻起自己手里的那朵栀子花:“这花瓣边上都有些变色了,虽带着露,但还是看着不像是新摘的。这样的品相如何送得了人。” 此话一出,抱琴眼泪汪汪,一脸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不过家里的主子爷发话了,抱琴也不得不听,只能抱着篮子和篮子里的花告退出屋。 刚刚已是神经过敏,所以元春一直忍着没能开口。待到抱琴出屋,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元春才说:“哥哥也是的。堂堂荣国府的珠大爷,为何偏偏要欺负一个小丫头。” “我欺负她?”贾珠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得不笑的模样。不过他也并不计较元春的话,只是又问:“那你准备再送些什么时令点心给冷家姐妹呢?” “呃……”元春一时间被贾珠给问住了,毕竟刚刚她说点心什么的也只是情急之下给抱琴解围,哪里想到了那么多。 一旁自己玩着的贾琏却跟突然反应过来的一样。他跑到贾珠跟前,眼巴巴的望着贾珠:“哥哥,哥哥。那个荷花诗哥哥可是姓冷?咱们可是要给他家回礼?” 贾琏对冷端的印象不错,觉得他是个可亲又有趣的大哥哥。只不过他人小,记不住太多东西,也就荷花诗哥哥的叫着冷端。那日的荷花诗可是给贾琏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后来他可没少在家背来显摆。 “荷花哥哥家送荷叶酥,陪着正好了。”贾琏拍着巴掌说,“珠哥哥,元姐姐,你们说好不好。”说完贾琏就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两个。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正好元春和贾琏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贾琏这般说来是歪打正着的正好。他们兄妹两个又如何不会同意。 这西洋花瓶,毕竟是远渡重洋来到中原的地界。所以在元春这儿也算是个稀罕东西,等闲不拿出来摆。抱琴这样的小丫头,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有些脸面,但是毕竟年纪小,办事不牢靠,所以这些贵重的还轮不到她来管。 如今元春房里几个大丫鬟里,一个叫拂弦,一个叫调音。她们两个自入府就待在一处,感情自然是其他人不能比的。平日里若是得闲,自是会待在一处聊天天。 “拂弦姐姐。”抱琴气鼓鼓的抱着花篮来找大丫鬟们,“姑娘说要那个描金粉彩的大肚西洋花瓶插画。” “插什么花?偏生要那个大肚花瓶。”调音奇怪问了一句。元春喜好清雅,描金粉彩本就不是她的审美,更何况是那种大肚子笨重的花瓶。要不然那花瓶也不会收起来很少使用。 “姑娘说的。”抱琴面上更不高兴了,“她说那花瓶配上栀子花好看。所以要拿来插花。” 本不是什么大事,拂弦听听就跑去拿钥匙找花瓶去了。调音发话向问也不过是好奇,多嘴问上一句,不想竟是勾出抱琴这些话来。 要说不论拂弦还是调音,年纪和资历都比抱琴老。抱琴要不是在元春跟前得了脸,她还得跟同龄的小丫头一起睡着大通铺,做粗使活计,根本没办法在主子屋里露脸。抱琴这样破了规矩的存在本身就让调音有些不喜。 这会子见抱琴表现的没大没小的样子,调音挑了挑眉毛,冷哼一声后道:“我怎么记着,你手里抱着的栀子花,那是我让绿意摘的,说是要用来熏屋子的。” 绿意是和抱琴同一批的小丫头。要说那时候,这会子的抱琴名字还是叫翠容。只不过她得了元春的脸,这才改名叫作抱琴。 被调音这么一问,抱琴脸上有些慌乱。她并不回答调音的问题,只是回避说:“这是姑娘要的。她说放在过道上来来往往闻着也香些。” 正好拂弦抱着花瓶过来,她让抱琴把花瓶抱好,又招来一个小丫头过来提花篮,最后嘱咐她们两个不许打闹,不然要是弄坏了花瓶都得仔细着自己的皮。这么一番,既是算帮了抱琴解围,又是打发着抱琴出去。 末了,拂弦对调音说:“你多大人了,何苦跟她一个黄毛丫头计较。还不如咱们两个继续嗑瓜子聊天来得自在。” 调音“呸”了一声:“我哪里是和她计较。不过是看不惯她那丫头。小小年纪,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脸轻狂样儿。偏生还对了咱们姑娘的胃口。” 拂弦把自己剥好的瓜子仁塞进调音嘴里:“可不堵住你这个祸根子,主子们可是你我能置喙的么?还好意思说别人轻狂。” “就看不惯她了。人家绿意多好的老实孩子,就被她欺负死了。”她们两个大丫头虽然不知道主子屋里发生了什么,但不难捋出大致脉络。总之就是抱琴拿着别人摘来的栀子花去领功劳是事实。 “好啦,吃亏是福。”拂弦淡淡的说,“人家绿意都没在意,你纠结个什么。再说,咱们抱琴姑娘懂上进,咱们又何必不知好歹阻了她的青云之路。” 调音抬高了音量:“难不成就由着她这样的待在姑娘身边?” “好了,放心吧。咱们姑娘自个儿不是个啥的。更何况还有太太做定盘星的,出不了岔子。”拂弦神色依旧淡然,“咱们总归是要离了姑娘身边的。到时候总得要人补上去。没有这个抱琴也有什么弹琴的。咱们不能替姑娘挡一辈子,所以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