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她拿直裰的丫鬟也不知是有心还是凑巧,偏偏在这时候折返了回来,一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瞪圆了眼,口中发出一声惊叫,手中的赭色直裰“啪”地摔落在地。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大半,只见青年和女子纠缠在合欢树下。 青年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身下的女人,手正正好扶在女人柔软的腰肢上。 女人衣衫半解,乌发散乱,半露的雪白酥|胸上下起伏,正泪眼朦胧地瞧着身上俊美的相公,面色惊惧。 暮风正好,吹得扇子似地合欢花簌簌地落满了两人的衣摆。 “素娥?!” “相公?!” 顾不得地上的直裰,丫鬟上前两步,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一幕,失声惊叫道。 刚刚叫女人带得那一下,摔得实在不轻。 简娣只觉着胳膊肘一阵生疼,但她已经撞见了女子换衣,此时即便是为了救人才摔倒,却不好和她一直在地上趴着。 简娣撑着手,直起身。 女人见状也迅速从地上直起身子,默默无言地跪在一旁,兀自垂泪,她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臂叫地上的碎石划破了娇嫩的肌肤,鲜血一滴滴地顺着白皙胳膊往下落。 丫鬟看看简娣,又看看女人,一时竟然犹豫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听她直呼其名,这位姑娘怕是张首辅府中的丫鬟。”简娣突然对卢仲夏说。 “姑娘何意?”卢仲夏问。 他脾气很好,即便面对这种情况,也未曾急躁不安。 “我觉得我附身在你身上的使命,很有可能是给你开后宫的。”简娣头痛地揉揉额角。 她也服了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够惨了,总要调剂一下心情。 青年进士撞见了张首辅府上的丫鬟换衣,一般而言,最好的解决法子无非是将娇婢纳为美妾,如此一来,指不定还会被世人奉为美谈。 丫鬟左右为难了一会儿,最终犹犹豫豫地动了动唇瓣,先询问了简娣的情况。 “相公可无事?” “我没事。”可能意识到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简娣冷静地摆摆手,示意她还是先去察看跪坐在一旁的女人的情况。 这正合了丫鬟的心思,她也没有再多问简娣,忙去扶她口中的素娥,为她拢上散乱的衣襟,擦了擦手臂上的血液,低声询问,“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她看向女人,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女人和她俱都移开了视线。 简娣心中一沉。 丫鬟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迟疑地问,“你……你和这位相公?” 被称作素娥的女人也不说话,眼眶泛着红,只默默地掉着泪,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洇出了一个个小圆点。 见素娥不答话,丫鬟为难地看向简娣,“相公,这……” “你领我去的那屋,这位姑娘刚巧在那屋换衣裳,”简娣尽量面色如常地解释,“被我撞见,这位姑娘她一时想不开,想要在合欢树下自尽,以示清白,我去拉她,却不料两人一起摔倒在了树下。” 虽然现在解释好像也没了多大用处。 知晓了大致的情况,可简娣面前的丫鬟却没有拿主意的权利。 “相公。”她看上去像个胆子小的,听完简娣的话,又惊又怕,早就慌得六神无主,“这事婢子做不了主,还望相公稍等片刻,我这便去请首辅来。” 找张孟野? 简娣眉心一突。 她这还没做好见张孟野的准备,张孟野来了她说什么。 嗨,好巧,刚刚我撞见了你家丫鬟换衣服? 想想这个画面简娣都觉得尴尬地要窒息了。 “卢小哥,你说要去找首辅吗?” “此事瞒不了首辅,纵然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更何况是我等冒犯了眼前这位姑娘,定要给个交代的。” 真实诚,简娣心想。 目光落在暗自垂泪的女人身上。 不过她觉得撞见这姑娘换衣服可不是他们的锅。 “眼下……眼下……”见简娣不答话,那丫鬟支吾了半天,眼神一转,突然瞧见了地上的直裰,忙上前将直裰捡起来,拍拍衣上的灰尘,“相公先去屋里把这身衣裳换上罢。” “那这位姑娘呢?”简娣问。 丫鬟道,“我这便带着素娥去另一间屋。” 说完忐忑不安地看向简娣。 简娣颌首,没啰嗦,直接拿了直裰。 跨入屋内后,简娣没有急着换下衣服,而先问了卢仲夏。 “卢小哥,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古怪。” “何事古怪?” “我刚刚在席上看那丫鬟端着糟鹅掌的时候明明走得很稳,怎么偏偏到我这儿,突然冷不防地就手滑了?而且,为什么要在我这儿上菜,我看王元志旁边就有块空,她怎么非得扭着身子到我这儿来。” “怎么她一领我到这屋,我就偏偏撞上了有人在屋里换衣服。”简娣皱眉,“这也太巧了,还有刚刚,你看那丫鬟和那素娥的眼神,躲躲闪闪,我总觉得我们被人算计了。” 卢仲夏闻言,纵使再好脾气也不由得蹙起眉头,“但这在首辅府中。” “在首辅府中不代表一定是张首辅的示意,首辅他什么地位,”简娣摇摇头,将手中的直裰抖开,“先换上,等张首辅过来吧,倘若是巧合还好,假如真有心人算计,这事我们也躲不过去。” 简娣根本就没打算考虑张孟野算计他俩的可能性。 以张孟野的地位,压根不用算计卢仲夏,再者,卢父在朝中也没什么存在感,卢小哥身上没有任何值得他费心的地方。 将被黄酒泅湿的蓝罗袍换下,简娣换上张孟野吩咐的赭石色直裰。 赭石色的直裰看上去十成的新,张孟野的个头比卢仲夏稍高一些,不过,穿上去倒还合身。 将进士巾解开,把刚刚折腾得散乱的头发重新拢入巾中,简娣理了理帽角上的垂带。 对着屋里的铜镜仔仔细细看了看,确定穿得万分正经规矩。 简娣微抿唇角,镜中的青年面白皙,美姿仪,此时抿着唇,少了两分平日里的温醇羞赫,多了两分肃然和清冷。 看上去就不像调戏上司家女眷乱搞的人。 简娣对卢仲夏的外貌可塑性十分满意。 “其实,算计这事也有可能是我想岔了。”简娣捡了把椅子,坐下来歇了歇,说,“不一定是算计你如何如何,指不定是首辅府中的丫鬟看中了你的容貌,想要嫁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