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果然极好,微风徐徐,似乎也能扫除人心中烦忧。
吕玲绮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那日……你说要与我一份礼物,却不知是什么?”
周煜随手一指远处,却又低低笑起来,“我以今夜满城月色相赠,如何?”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的,吕玲绮一定会觉得此人油嘴滑舌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若从周煜嘴里说出,便不觉得奇怪。他的身上,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让人诚服的真挚。他身上有最纯粹的东西,正如此时此刻天上的皎皎明月——是绝不会有人怀疑明月的。
吕玲绮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不仅是因少年正如水月镜花,而是她发现此时此刻她居然涌现出一种,此刻美好已抵过一生的荒唐想法。
一生又能遇上多少次如月光般的少年?
自从那日周夫人表明态度,周煜就不在她的人生可能当中了。或许正因如此,当她想起周瑾白日问她是否喜欢周煜时,忽然心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不行,不行。
两情相悦可敌过千军万马这种话,是绝对不可信的。
吕玲绮有点恍惚,一阵夜风吹过,她恍然发现自己居然不觉打了个寒颤。周煜大约是以为她冷了,就要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吕玲绮急忙按住他的手,“我不冷。”
周煜轻轻“嗯”了一声,气氛又沉默了起来。他推了推吕玲绮,笑着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吕玲绮心里乱七八糟,只好随口道:“全本的《江东奇闻轶事》是你给大姑娘找来的?”
“那书是一位隐士送与我的。我读完后就给姐姐解闷了。怎么,你也看了?”
吕玲绮点了点头,道:“很有意思。”她愣了愣,又道:”这几日倒不见你早起弹琴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听,怕吵到你安睡。”周煜见状忙转口问道:“你喜欢什么曲子,我明日弹首你喜欢的曲子?”
吕玲绮对琴没什么研究,只好勉强一笑道:“你平时弹的那首就很好听。”
“那是我乱弹弹着玩的。你既喜欢,我改日仔细谱曲,教你弹如何?”
吕玲绮压根没想到他如此会见机行事,敛一敛神色道:“要辜负二公子美意了。我实在是对琴艺毫无造诣。”
周煜却丝毫不以为意,“不会可以学嘛。又不是什么难事。绮妹如此聪颖,况且还有我这么好的老师。”
吕玲绮:“……”
青衫少年依旧自顾自筹划起来,“我明日便为曲子写谱作词,此事说快也快,花不了多少时间。”
又不知是说到什么,周煜打开了话匣子,天南海北地说着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事情。早年周元酷爱带着他游山玩水,寻访山野居士,因此周煜见多识广,又什么都会上一些。雪山瀑布,泰山日出,那些东西在周煜的描绘当中仿佛也与之同游了一半似的。
她实在是佩服周二公子的三寸不烂之舌,说起话来真是如滔滔江水。吕玲绮忽然有点明白黄莺这素日里胡说八道的本事从哪学来的了。
吕玲绮已经不大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去睡觉的,一觉醒来已然安然睡在床榻上。虽然仍睡意朦胧,却能听见窗外熟悉的琴声。
她忽然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吕玲绮自己也觉得奇怪,这种冥冥之中的约定成真让她有一种莫名的雀跃感。这种虽然未见,但却两心相知的感觉让人觉得像是调皮的孩子瞒着大人藏了糖般美好。
黄莺见她正在梳洗,却忽然笑出声,顿时觉得有些悚然。她诧异地询问道:“姑娘怎么笑成这样?”
吕玲绮揽镜自照,这才发现自己果然笑的脸都扭在了一起。
这不对劲。
吕玲绮立刻板起了脸,随后对黄莺道:“我方才哪里有笑了?你肯定是看错了。”
黄莺愈发悚然,心里琢磨起来,姑娘昨天晚上莫不是梦魇还没醒?还是被什么邪祟附身中邪了?
周夫人果然提起要回娘家主持丧仪之事。周夫人娘家是吴郡人,其兄吴岳时任扬州骑都尉。吴岳之妻病逝,扶棺回南郡下葬。吴家女眷稀少,周夫人只得多忙碌照顾些。
一行人前往送行周夫人。临行之时,周夫人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吕玲绮,转头对周煜道:“你姐姐不大爱动弹。母亲不在家,二郎,你要多替母亲照顾照顾玲绮。幼时你们已是玩伴,如今更不要生疏了才是。”
“自然。”周煜似乎毫不意外,只笑着点头,扶着周夫人上了马车。
吕玲绮眉头皱得愈发深,这一家人脑子好像都不太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