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长得像他的母亲,这一点他很小就知道。 因为很多人都这么说。 但是今天从楚寒嘴里听到这句话,却让他觉得膈应。 因为那眼神那表情不是单纯的比较,而是企图通过他的脸回忆什么人。 他并不想做这个介质。 “像谁?像我家四妹儿,叔公好眼力,他们都这么说。”楚默摸了摸自己的脸骄傲地笑。 楚寒目光渐渐冷却,然后平静地收回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不过楚默也不在乎他给什么答案,他又问:“叔公特地派人来接我有什么事吗?” 楚寒换了一个长辈特有的表情,连腔调都很‘长辈’地道:“连面都没见过,你也认得我,知道叫我叔公?” 楚默理所当然地答:“叔公在海市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谁不知道你啊。” 楚寒哼了一声,脸上浮起了笑:“你这小子,倒是比你爸年轻的时候活泼多了。” 简直算得上自来熟。 楚默毫无节操地跟着说自己老爸坏话:“嗯,老王就是太闷了,也就我妈受得了他,要换别人可能就过不下去了。” “……”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楚寒无从吐槽了。 他再次打量眼前的男孩儿,生得高高瘦瘦,眉清目秀,言谈举止也算大方得体,而且眼睛明亮有神,一看就是个鬼机灵,不知道肚子里藏了多少花花肠子。 这点倒是挺像他的父亲。 楚寒叹气:“可惜你爸命短走得早,我还是前两天才知道。” 叔侄俩二十多年来没有往来,过世的消息自然也没有通知他。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王有我妈做伴,不会孤单的,叔公你就别为他难过了。” 相比楚寒的怅然,楚默倒是比他看得开。 楚寒完全想不到这么大点年纪的孩子会说出这种话来,他也就懒得跟他说那些虚礼了,直接表明自己的意图:“虽然我和你父亲曾经闹得不愉快,但不管怎么样,他姓楚,你也姓楚,你们都是楚家人,现在你父母不在了,作为叔公 ,我也该尽尽照顾你的责任……楚默,回楚家来吧,你也是时候认祖归宗了。” “……” 回楚家?认祖归宗? 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有那么一瞬楚默怀疑自己被雷劈了。 他不确定地看着楚寒。 这老头儿当初为了从他老爸手里得到家产费尽心机 ,现在却让自己回去,不会是年纪大了老年痴呆吧…… “别这么盯着我看 ,我很清醒,说的话也是真的。” 楚寒提起拐杖在地上拄了一声严肃强调:“回来吧,楚家的家业需要你来接管。” “……” 接管家业。 楚默怀疑自己耳朵幻听。 如果上一句话感觉是被雷劈得里嫩外焦,那现在就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巨额财产砸得头晕目眩。 且不说这个老头儿和自己老爸有过节。 就凭他明明有老婆有儿子,却说要把家业交给自己,楚默就觉得他神智不清。 “叔公,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我帮您叫医生吗?”除了这个,楚默想不到别的原因。 没想到楚寒还真点点头说:“是不怎么舒服,不过叫医生也没用,叫了只会说我活不过半年。” “……”楚默震惊得无语凝噎:“您这是……” “脑癌,晚期,不过这个消息外界还不知道,你也不能走漏风声,不然会影响楚氏的股价和运作。”楚寒表情变得凝重,声色俱厉:“我可以死 ,但楚家不能没人掌管,所以,你必须回来!” 楚默的内心感受又变了,由原本的被钱砸得头晕,变成了一口黑锅盖住头顶。 他很是客气地笑:“叔公,恕我直言,您不是还有儿子嘛,您交给他就是,何必要交给我一个,外人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楚寒的儿子叫什么来着,哦,楚衡毅,虽然很少公开露面,但人和名字一样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为什么不交给他? 话落又听楚寒把拐杖重重拄在地上,嗑嗑几声,低斥道:“他不行!” 楚默干巴巴眨眼:“为什么?” 楚寒板着脸扭头望着对面的墙角:“没有为什么,总之他不行。” 楚默:“……” 连自己亲儿子都不给,居然要给他。 谁知道是不是挖了个大坑等他跳。 他又不姓傻。 他又眯起眼笑:“叔公,我非常感谢您的厚爱,真的,不过,我从小就是被老王放养长大的,只会打架生事,管理企业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行业真的不适合我,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楚寒回头,满脸不信地冷哼:“当真,你真愿意把市值千亿的资产拱手让人?” 楚默抿了抿唇不吭声。 他又不是圣人,上千亿的资产谁不想要,比他在TB网上卖平安符,成天被客户骚扰投诉强得多。 但他更不想栽坑里爬不起来。 楚寒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呵呵一笑:“你小子心眼还挺多,放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叔公我都一只脚入土的人,何必再给你下套,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手下所有资产,包括楚氏,都是你的。” 楚默竟然有点心痒痒了:“什么条件?” 楚寒:“等我死后,我的丧事由你一手操办,放心,不是让你为我送终,你只要……”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专注狠戾,像是盯着猎物绝不放手的野兽:“你只要把一个人的遗体放进我棺材里,把我和她葬在一起就行。” 楚默后背一僵,手脚开始发凉:“谁?谁的遗体?” 楚寒又立马冷下脸:“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要回答你愿意不愿意就行。” “幸福来得太快,我有点不敢相信,叔公,可以让我考虑考虑吗?”楚默掌心渐渐收拢,脸上仍旧挂着笑。 楚寒:“可以,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吧,小子,这笔交易你只赚不赔,叔公不会让你吃亏。” 谈话目的达到了,楚寒也就开始下逐客令了:“行了,你回去吧,我也累了。” 他疲惫地说。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叔公您好好养病。” 楚默退出书房,大步生风走进电梯,脸色立马阴沉得像雷雨天的乌云。 毛毛感受到他气场的波动,钻出裤兜,顶着鸣人挂件的猫胡子脸惴惴不安:“团长,你没事吧……” “没事。”楚默摇头,但眼底却血丝直冒。 事实摆在眼前 ,连问都没必要了。 母亲的遗体就在楚寒手里,并且他绝不会主动交出来。 竟然想合葬! 那老东西要是还要点逼脸,就知道离他家四妹儿远点。 楚默气得喷出的气体都带着火。 出电梯时,秦特助已经站在那里恭候,笑脸道:“我送小少爷回去吧。” 楚默抬起下巴四下张望,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哇,叔公家好大,秦叔叔能让我参观参观再回去吗?” “这……”秦特助犹豫了一下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小少爷不熟悉环境,我带你参观吧。” 楚默:“好啊,谢谢。” 楚默要求秦助理带着他把楚家里里外外,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个遍,才舍得离开。 车到楚家大院门口时,正好与一辆外出归来的轿车擦身而过。 由于在门口,车速较慢,楚默毫不费力就看清了对面车内的人。 那是楚寒唯一的儿子,楚恒毅,约莫三十岁出头,是一个看起来温文儒雅,平易近人的青年男人,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体形圆润,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也就是楚寒的妻子。 大概是楚寒刚才的要求太过任性,楚默突然有点同情这对母子。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同情,那对母子也看向了他。 目光交汇,楚默竟然被看得有点心虚,连忙撤回了眼看另一边。 可能是对楚家万贯家财起了垂涎之心的原因吧,他想。 回到家,他把楚寒的身体状况和提出的交易给舅舅舅妈详细交待了一通,三人一起商量对策。 但时间紧迫,不管什么办法都不如他夜里翻墙直接探个究竟有效。 舅舅舅妈原本不放心,但是想到他身边有毛毛助阵,最后又勉强同意了。 晚饭过后,楚默趴在阳台边,静静等着天黑。 在这期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韩嬉和傅棠衣的车进院子,两人下车,傅棠衣像助理一样双手提着满满的袋子跟在韩嬉身后进门。 没一会儿,傅棠衣又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扔了东西,一头扑下床,一躺就是五分钟,两只脚还挂在床边不时打晃。 休息够了以后,她又走到落地窗前,原本是打算拉上窗帘的,但一抬眼,却看到趴在阳台上的楚默。 傅棠衣停下手里的动作,推开窗户也来到了阳台上,冲他招手:“嘿,发什么呆?” 她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裙子,黑长的头发披了一肩。 楚默有点出神,半晌后才后知后觉地从阳台上抬起头来,腼腆一笑:“没什么。” 傅棠衣:“……” 这孩子一看就心事重重,连笑都笑得牵强,大概还在为他母亲的事烦心。 真可怜。 但这件事很隐秘,两人之间又隔了一段距离,她不好扯着嗓门儿问,于是回房拿了张纸写上几个字,再揉成团,使足了力扔过去。 而楚默只能目瞪口呆地看她,抬起腿,用标准的投棒球姿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把一个轻飘的纸团精准无误地投向自己。 那臂力可以说惊为天人了。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这条裙子,真的……有点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