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沈未从宫中回到官舍,换了一身常服后提着存了许久的绍兴酒前往尹府。
“沈大人。”
沈未朝尹府门房的人点了点头。来来回回尹府不少次了,她却大多数时候走的后门,走正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回她终于可以要大摇摆,不再偷偷摸摸了。轻车熟路地走到尹济的住处,她刚好看见他一身长衫坐在桌前,似乎就是在等她。
听到动静,尹济抬头。看见沈未一身常服,姿态端正,手里提着一坛酒,他脸上露出了轻佻的笑容。
光华的官员,上朝有朝服,办公的时候有公服,即便在家的时候也要穿常服,是以他鲜少有穿长衫的时候。长衫是读书人才穿的。这样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格外书生气,可那眉眼的轻佻俊朗又让他不像是个普通书生,而是个夜会佳人的风流书生。
“沈大人请。”他做了个手势。
沈未走上前,将酒放了下来,一撩衣摆,坐下。
尹济叫来下人,让下人将酒倒进了酒壶里,然后放在了冰桶里面冰镇,很是讲究。
沈未看着他的动作,说道:“尹大人倒是真的很会享受。”
南方人本来就更加精致,更何况像尹济这样的出身。他前十几年都是平江知府的公子,过的是纨绔子弟的生活,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认祖归宗回了扬州尹家,过了几年提心吊胆、危机四伏的日子。
尹济亲自给沈未斟了酒,然后举起酒杯,满含笑意地看着她道:“庆祝一下今天早朝时的好戏。”
沈未好不忸怩地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喉头一阵呛人的辣味后,回味带着一些甜。沈未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皱了皱眉说:“尹大人府上的菜没有先前好吃了。”
“今日我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尹月跑了,现在府上的厨子换了人。”提起尹月,尹济皱了皱眉。她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提起尹月,沈未的心里就莫名的有几分不适、看到尹济皱眉,她忍不住笑了笑道:“看来尹大人很是舍不得那个尹月。或许尹大人可以去向太后开口要人,太后说不定就把人送还给你了。”
闻言,尹济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了看,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沈大人似乎尤其在意尹月。”
一个女人在意另一个女人,多半是吃醋。
尹济虽然没有直白的说穿,沈未却听出了其中深意,眸光一冷。
见她似乎下一刻就要起身离开了,尹济赶紧转移了话题,举起了酒杯:“沈大人,来,干杯。”
尹济的酒量还是不错的,沈未却不怎么行。以前喝酒的时候张安夷大多数时候都在,他做事很是谨慎,她的酒几乎都是他替她喝的。沈未喝的机会少,更没有锻炼的机会。
现在被尹济有意识地带着连喝了几杯,她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了红晕,那双眼睛里的冷意也被一种迷离冲淡了,一会儿恍然,一会儿嗔怒,尽显女态,叫人移不开眼。
她已经有些多了,尹济却并没有提醒她,反而与她闲谈了起来:“接下来沈大人有什么打算?”
沈未虽然是有些头晕,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可是她被尹济的话给问住了。
她能有什么打算?
她已经身不由己了,不能有自己的打算,只能在这一条官场之路一直走下去,走到底、走到死。
若放在平时,沈未不会表现出一丁点无措和失落,而现在她已经无意识地将这种感伤表现在了脸上。
她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说着,她自己喝了一杯,以解忧愁。
尹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怜惜。他靠近她,低声问道:“沈大人可有考虑过嫁人生子?”
他的话让沈未愣了愣。
嫁人生子。
她的心随着这四个字跳了跳。不可否认,她是有些心动的。可是又能如何?
回过神来,她发现尹济已经坐到了她身边,离她很近。
“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她不满地去推他,嘴里说道,“尹济,以你的身份,以我的身份,太难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拥有的越多就越难舍弃。即便我能,可是你能吗?”这条路她自己亲自走过,深知能有今天这一切时多么不容易。
尹济看着她脸上不自觉出现的怅然,勾唇一笑,轻佻地说道:“若是我说我能呢?”
他一副轻描淡写玩笑的样子却如一声惊雷,沈未的手抖了一下,酒杯倒下,里面的酒全都洒了出来,蔓延到桌边慢慢滴下,滴在了她的常服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尹济伸手将酒杯扶了起来,放在了她手中,拿起酒壶替她重新斟满,然后拿起了自己的酒杯与她碰了一下:“请。”
他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沈未很想问问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尹济不再提,仿佛故意将她吊着一般。她又不愿意主动去问,便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沈大人果然爽快。”
尹济的话就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沈未的心湖之中,虽然沉下去了,却留下一圈圈涟漪漾开,水面始终无法再次平静下来。
不过随着越喝越多,她的脑中混沌了起来,刚刚的事情仿佛都成了错觉,被她抛在了脑后。
不知什么时候,她就靠在了尹济的怀中,手里还拿着酒杯。
乍一看还以为是两个男子滚在了一起,仔细一看沈未此时的容色,两人搂在一起还是十分旖旎的。
尹济也喝了不少,俊朗的脸上泛红。“沈大人是不是喝多了?”
沈未倚在他怀中抬头,自下而上看着他,对上了他幽深的眼睛。大约是酒喝多了,她看尹济竟然变得顺眼了起来。
温香软玉在怀,鼻间的酒香之中混着淡淡的荷香,六月底七月初这么炎热的日子抱着一副冰肌玉骨,还不断地在他怀里动着,隔着衣服隐隐的凉意都让他舍不得放手,若是能毫无阻隔地与她相贴,该是何等的慰藉,尹济不由地想起了那让他念念不忘的情景,一股热流汇集向了小腹处。
这种事情大概有了一次便会食髓知味。
他的眼底像是有一团火焰升起一样,胶着地燃烧,火焰之下是她的影子。沈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就连目光也移不开,像是要被吸进那团火焰之中一样。
瞬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人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不知是谁先打破了这僵持凑近了一些,使得那团火烧得更旺。
干柴烈火,等沈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与尹济吻在了一起,身体紧贴着。
她知道是他有意引诱,而她也是有意被引诱。
大概真的是今天的心情太轻松太好了。
这一吻便一发不可收拾,没有停下来的时候。那壶酒不知道被谁的动作碰到,整个倒了下来,酒水汩汩地沿着桌子流下,流在了他们牵扯在了一起的衣服之上。
唇齿交融,空气中弥漫的是回味甘甜的酒香。
感觉到后腰的腰窝处被隔着衣物摩挲着,沈未只觉得那一处有种蚀骨的酸麻蔓延向全身,让她控制不住颤抖,心底生出一种渴望被慰藉充实的期盼出来。察觉到尹济要有进一步动作,她轻轻推了他一下,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和身体,低声提醒道:“去将门关上。”她清冷的声音里混杂着一丝撩人的粘腻。
她这态度便是默认了顺从了。
尹济勾起唇又在她那泛着晶亮的唇上反复辗转了几下,才松开了她起身走过去关门。
将风月隔绝在外后,尹济转过身,看到沈未的常服凌乱,衣襟微敞,两颊泛红的样子,身下已经开始发疼了。
他上前,在她的惊呼声之中将她横抱起,走向了床榻。
悱恻的缠绵,摇曳的身影,伴随着满足的喟叹,一夜旖旎纠缠。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第二日尹济醒的很早。
看到怀里的人还在睡着,白得发光的肌肤上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他终于觉得自己不是被白睡的那个了。
他搂着沈未的那只手沿着她后背的曲线摩挲着,那背上的伤疤突起的很明显,仿佛一块美玉上产生了一条裂痕一样叫人遗憾惋惜。
后背痒痒的感觉让沈未醒了过来。
对上尹济轻佻的笑容,沈未退了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昨夜她喝多了,却又对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印象,疯狂得让她脸红。
“醒了?”
尹济晨起的声音带着一丝低哑。
他说着就要吻她的额头,却被沈未推了开。
她这一推像是把尹济惹恼了,他忽然翻身覆在了她身上。沈未自颈项处开始染上了红晕,皱着眉去推他,提醒道:“我还要去文渊阁,你的事情比我还要多,不起来?”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哑,喉咙干涩。
尹济居高临下看着她羞恼正经的样子,失笑:“沈大人提醒的是。”说罢,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直到两人都呼吸急促才放开她。
昨夜来喝酒的时候未想过要留宿,是以沈未没带公服,尹济的穿着又太大,最后只好让尹济派人悄悄去官舍拿了一趟。
这样一来一回,沈未去文渊阁就晚了一些。
她到的时候张安夷已经到了。
抬眼看到她神色之中的疲惫,张安夷问道:“昨夜没睡好?”
这张二的眼神也太好了。
沈未立即离开了他的视线假意去做别的事情,嘴里回答道:“昨晚喝了一些酒,喝得有些多。”
看着她不自然的神色,张安夷也没有问下去。
裘林昨天已经入狱,他们现在手里握着先前户部查出来的一大堆名单,接下来就是要内阁拿着这份名单开始将属于裘太后的派系剔除了。
虽然裘太后已经大势已去,但是还要防着他们奋力反扑,是以接下来他们还是要谨慎一些的。
“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配合,你的心思多花些在吏部上就行了。”
未来的一段日子将不断有官员被革职查办,官职空缺自然需要填补,这其中也有很大的讲究,张安夷也不会轻松。
张安夷、沈未、尹济三人各司其职。
沈未始终坐镇文渊阁。几日下来,她发现收到了不少弹劾尹济的折子。这其中有的是御史真的对他的行事作风不满,也有的是裘太后派系最后的反击。有参他滥用职权的,有参他贪污受贿的,各式各样的名目都有,甚至还有参他在男女之事上混乱的。
沈未看着这些折子,心中生气。换做以前,她恐怕会添油加醋,将折子全都送到圣上那里,可是现在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在尹济那边了。
尤其让她生气的是那条参他在男女之事上混乱的。
最后她将这些折子全都扣了下来,丢进了香炉里烧了。
这些折子上来多少她烧多少。
忙碌了将近十日,终于有了能缓和的时候,沈未想起来还没去看张青世,便特意让人去搜罗了一些好东西,买了些好吃的准备去看他。
跟她同一天去的还有尹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