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了药,沈未二话不说忍着疼痛将衣服穿了起来,拉进了衣襟,将那一身的冰肌玉骨和女子独有的曲线给隐藏了起来。
尹济丝毫没有一点自觉性,未床上下去,床帐依旧垂着,围着他们的一方昏暗狭小的天地。
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未在拉上衣服之后并未在第一时间赶他离开。
鼻尖依然被淡淡的荷香撩拨着,他的目光落在沈未的身上,越发觉得她这副清冷虚弱的样子格外容易勾起男人的色心。
忽然,沈未回过了头,动作缓慢地将身子侧过来了一些说到:“尹济,你不要忘了我的身份,若是你需要女人,相信光华上上下下那么多女子,大多都是愿意跟随你的。何必要为了一时的欲望冒天下之大不韪、害人害己?”
即便是将衣襟拉上了,她此刻也跟衣冠整齐搭不上边。可是她的眼睛里已经丝毫不见慌张和羞愤,平静得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方才楚栖在外面的时候,尹济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腰、还故意在那个时候替她清理伤口,动作之中处处透着暧昧。她不是十几岁懵懂的小姑娘,也不是被藏在深闺之中的大家闺秀,而是在惊险、多变甚至肮脏的朝廷上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沈未,不可能什么都不懂。
近些日子尹济对她的关注胜过从前许多年,她不是没有察觉。她可以确定他对自己是没有任何情的。
虽然她是女扮男装,但毕竟身子还是个女子。他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看到了她的身子,有一些反应是正常的。
听到那句“若是你需要女人,相信光华上上下下那么多女子,大多是愿意跟随你”的时候,尹济挑了挑眉毛。发现自己的色心被发现了之后,他的眉毛就挑得更高了。
他不得不承认沈未不仅聪明,还有寻常女子没有的敞亮大方,她的内心的格局很大。
只是看着沈未清冷苍白的脸上没有了先前的羞愤,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轻笑了一声,言语之中带着嘲讽之意,道:“沈大人倒是大方坦然。”
听着尹济对她说的话一点都不反驳,相当于是默认了她的说法,沈未的心里莫名地烦闷,声音在不经意之间更冷了:“待我伤好后,会派人去寻找十名既有容貌又有才华的女子送到尹大人府上,以报尹大人相救之恩。”
送女人?还是十个?
当真以为他一身的火没地方发泄吗?
尹济被沈未这副官场做派气得不轻,挑高的眉毛始终不曾落下。
对着沈未平静的目光,莫名地有种在较劲的感觉。倏地,他恶劣地笑了笑,语气之中的嘲讽更加明显:“沈大人的手笔这么大,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还请尹大人往后管好下半身,三思而后行。”沈未苍白的脸如同一块冷光之下的白玉一样。
尹济挑高的眉毛落了下来:“多谢沈大人提醒,告辞。”
他的忍耐力一向是极强的。当年知道身世回到尹家那个龙潭虎穴的时候,起先无论兄长们如何打压他、为难他、害他,他都能沉住气,直到最后反击,拿下了尹家的掌家之权。后来,他参加科举金榜题名,面对着武帝晚年复杂的局势,与他一起入翰林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迫不及待投身朝堂,只有他一直在蛰伏着,在帝王两度更替后成了同时期入仕的那群人中最成功的那个。
自负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他鲜少有被气成这样的时候。
看他终于下了床要走,沈未自然不会留他。
尹济重新将披风穿了上,眼中的笑意不知在何时完全消失了。临走之时,他看见桌上摆着的楚栖带来的药,脚下顿了顿,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伸手将那瓶药给拿走了,出了门便将那瓶药随手扔在了门外的花丛之中。
另一边,张府,穿云院。
有了怀张青世的时候那样的波折,这一胎阮慕阳为了能安心养胎,对于朝政上的事情已经关心的很少了。是以知道这一天傍晚的时候才知道沈未前天晚上遇刺的事情。
知道沈未伤得不轻的时候,她的心提了起来,当听说主使是尹济的时候,她更是惊讶不已。
如今正是需要他们联手将裘太后的党羽从朝中剔除,让裘太后退居后宫的时候,他为什么突然倒戈相向?她觉得尹济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张安夷去官舍看望过沈未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阮慕阳眼中的忧虑,随即就猜到了她知道沈未遇刺的事情了。
这一次养得好,比起怀张青世的时候,她的脸圆润了一些,看起来不再那么憔悴了,但是身上,除了那突起的肚子之外,还是那样纤细。
张安夷她身旁坐了下来,看着桌上摆着的还冒着热气的汤,目光格外柔和。无论白日里正在朝堂上经历怎样的惊险的暗算或者是御史们言之凿凿的弹劾,晚上他却总是带着一身的温和与包容回来,将那些明争暗斗都隔绝在了她触及不到的地方。
“听珐琅说,夫人今日又没吃多少东西。”
随着天慢慢热了起来,再加上孕吐,阮慕阳近些日子的胃口不太好。
“没什么胃口。”阮慕阳想了想,开始开口问道,“沈大人遇刺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尹济所为?”
张安夷早就料到阮慕阳会开口问。待她问了,他却又不着急回答,而是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诱哄说道:“这汤珐琅炖了几个时辰,也是一片苦心。夫人好歹喝上一口,喝了我便告诉夫人这其中内情。”他说话极有技巧,最后透露出这件事是有内情的。
阮慕阳本就关心着这件事,又被他最后的“内情”二字彻底吊起了好奇心。
看着张安夷一副拿她当小孩子哄的样子,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心里又是柔软,又是有些窘迫。她马上都要当第二个孩子的母亲了,居然还被他当成孩子一样娇惯。
对上阮慕阳略带不满的目光,张安夷眼中缱绻的温情浮动,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夫人?”上扬的声音像是在跟她做着一桩她稳赚不赔的交易一样。
阮慕阳确实没什么胃口,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喝了下去,然后看向张安夷,意思是她喝了,他可以说了。
张安夷笑了笑,也没有逼迫她再多喝一些,而是叫来了下人将汤碗收走。
待下人离开,将门带上后,他终于开口说道:“沈四空确实被人刺杀了,幕后主使是裘太后,尹济是被陷害的。”
阮慕阳眼中带着惊讶:“裘太后想挑拨你们?”
张安夷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欣赏。即便在府中安心养胎,不接触朝中那些勾心斗角,她还是剔透得一点就通。
聪明人总是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的。
“我们决定将计就计。”张安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平静与温和,“裘太后也是个谨慎的人,断不会这样就放心了的,接下来恐怕还会有别的事。”
看到阮慕阳眼中的担忧,他顿了顿,眼中含着暖人的笑意说道:“放心,我自会多加注意。夫人无需担忧,安心在府中养胎便可。”她的一方天地,他自会撑起。为了他自己,为了光华的江山不落在外姓手中,为了张府,他定然会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好。”当年他们成亲第二日去敬茶,他当着张家所有人的面拒绝了老尚书给他安排前程,表明想要参加科举、入翰林、做天子近臣,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异想天开的时候,唯独嫁过来第二天的她站在了他身边,相信他。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人嘲笑的张解元,而是内阁首辅了,她更加没有不相信他的理由。
“二爷只管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腹中胎儿,更会看好廿一。”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从前,两次的帝位更迭,他们都是各自谋划,互相隐瞒,这一次终于能同舟共济,互相扶持了。
第二日,因为刺杀沈未之人是否是尹济还没有定夺,许多大臣都在暗自观望。
许多在政事上有远见、在宦海浮沉多年的大臣敏感地意识到这或将是元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在这敏感、各自谋划着站队时候,也有人收到了好消息。
翰林院中,编修楚栖今日一来就得到了通知兼任户部检校,让他去户部报到。
户部检校虽然只是正九品,而且是个虚职,但是还是让很多跟他同时进入翰林院的人心中羡慕。寻常通过科举进入翰林院的,都是要在这里做修撰、编修的工作的,得熬上少则两三年,多则六七年、七八年才有机会进六部或者得到其他机遇,而且像张安夷那样直接进内阁的少之又少。
若论才学,楚栖是探花,并不是这一届里最优秀的,上面还有吴贞这个新科状元,若论背景,不如榜眼背后是裘太后,他却先了所有人一步,早早地有机会接触六部。
“楚编修,恭喜。”
听着众人的祝贺,楚栖轮廓刚硬的脸上露出了春风得意的笑容。这份好运来得太过突然,实际上他自己心中也很是疑惑。
倒是与他一同住在院子里的另外三个,心中像是有数了。
他们估摸着楚栖能去户部,多半是因为真的攀上了好男风的沈大人。只是随即又有人觉得不对。沈大人若是要提拔照顾楚栖,为何不直接让他去他所执掌的礼部,而是让他去尹大人的户部?而且到今日,所有人都知道沈大人跟张阁老亲口指证暗杀他的是尹大人身边的人。
在这样一个关头,楚栖忽然的升迁也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