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李怀玉反而来劲了,朝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旁人都敢弑君,更何况是我?在天下人眼里,我可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为了掌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丹阳长公主!切你还不跟切菜似的!”
李怀麟垂眸,像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问:“皇姐想要皇位吗?”
李怀玉冷笑:“你觉得我稀罕?”
“孝帝留的遗旨,朕没有销毁,依旧藏在明山宫。”李怀麟道,“皇姐若是愿意帮朕一个忙,朕愿意主动禅位。”
为了亲政不择手段的皇帝,现在竟然说愿意禅位?怀玉觉得真荒唐,捏着拳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嗤道:“你先说说是什么忙。”
“替朕找到宁婉薇。”李怀麟垂眸,“她在危急关头弃朕而去,朕想找到她,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宁贵妃弃他而去了?怀玉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倒是翻了个白眼:“你不学我的耿直直言,怎么学上君的拐弯抹角了?担心人家就说担心人家,想和人家团聚就说想和人家团聚,扯别的有什么意思?”
颧骨紧了紧,李怀麟硬声道:“朕不是担心她,只是想找到她罢了。”
“那就恕我不能帮忙了。”松开他,怀玉拍了拍手上的灰,“你禅不禅位跟我没关系,皇位最后谁来坐也跟我没关系,想找人,你自己去找。”
李怀麟沉了脸,看了看江玄瑾,后者好像完全不觉得皇姐说这话有什么问题,只低声对她道:“可是累了?青丝那边备了早膳,你先过去用些。”
“那你呢?”
“还有些话要同他说。”
皱眉看看他,又看看李怀麟,怀玉挠挠头:“你要是想揍他,就叫我一声,你不适合跟他动手,我比较方便。”
眼里泛起点笑意,江玄瑾颔首,目送她出去。
大门关上,堂里暗了些,李怀麟浑身的戾气再也不掩饰,皱眉看着面前这人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椅子上坐下,抚了抚衣袍,江玄瑾慢条斯理地道:“你皇姐很在意你,在没发现你对她有杀心之前,在她心里,你比我更重。所以我想知道,事到如今,她想不想杀你报仇。”
答案是否定的,他特意放了匕首在旁边的案几上,李怀玉看都没看,吼得大声,骂得也大声,却没想直接宰了他。方才大堂里只有他们三人,谁也不知道皇帝到了一线城,就算李怀麟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杀的。
然而她还是没舍得动手。
下颔微紧,江玄瑾微微有些不悦:“你下旨让我给她送毒酒,她不记恨你,却恨得要杀了我。”
凭什么啊?
李怀麟抿唇,别开头道:“她不想杀我,你想。”
江玄瑾是恨他的,不知为何,比皇姐对他的恨意还深,这一路上他都能感觉到,要不是为了送他回来见皇姐一面,这人早在冯翊就会直接送他下黄泉。
“陛下可知为何?”他不否认,只问他。
李怀麟嗤笑:“弑君还能为何?如今你一方独大,杀了朕便能直接问鼎皇位。”
淡漠地摇头,江玄瑾道:“臣生而受忠君之教,听仁义之言,对皇位并无贪念。如今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报私仇。”
“私仇?”
抬眼看他,江玄瑾眼神冰凉:“陛下一道圣旨,赐死长公主,累微臣受冤人之责,又令长公主厉剜心之痛。难道不该付出些代价?”
“”不敢置信地回视他,李怀麟瞳孔微缩,“你突然离开京都,拥兵造反,就是为这个?”
“这个理由还不够?”江玄瑾捏着扶手缓缓起身,“陛下可知长公主为什么会杀李善?”
世间传闻,都是说长公主为夺权戕害无辜,李怀麟也从未想过要去问问她原因,眼下听他提起,才后知后觉地问:“你知道?”
“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但在她入狱之后,我听青丝提起些旧事。便派人去查了查。没想到还真查出些东西来。”
走到他面前,江玄瑾低头看他:“平陵王李善,曾闯先皇后寝宫,使出卑劣手段侮辱一国之母,先皇后在你出生当日薨逝,不是难产,而是羞愤自尽。”
李怀麟震了震,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摇头:“你撒谎!”
李善分明说,母后爱的是他,但被先帝霸占,不得已只能与他暗通款曲。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找人问。”江玄瑾面无表情地道,“当初先皇后宫里的宫人被他遣散了百余,有大半死于非命,可还剩下一部分知道真相的人,苟活于京郊之外。”
“不。”李怀麟固执地道,“朕不信。”
压根不在乎他信不信,江玄瑾继续道:“做出此等丧尽天良违背伦常之事,先帝困李善于平陵,不让他再进京,已经算是顾念手足,宅心仁厚。可平陵君似乎不知感恩,趁着先帝驾崩,陛下与长公主年幼无援,还再度进京,妄图掌权。”
“陛下觉得平陵君是个好人,帮了你良多,那又知不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在做什么?”
“挟天子以令诸侯、敛财夺权、甚至对长公主也起了歹心。”
眼里一片阴沉,江玄瑾道:“长公主下手轻了,这样乱了人伦,失了人性的人,凌迟也不过分。”
脸色越来越白,李怀麟后退两步,低声喃喃:“你骗朕,平陵君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他不会做这些事”
“微臣只是告诉陛下长公主杀平陵君的原因。”江玄瑾道,“好让你知道,你从来不是正义的一边,你做的都是恶事,助纣为虐,养虎为患,伤尽对你好的人,除尽忠国之臣。落到如今田地,全是你咎由自取,与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字句如锤,狠狠砸在心上,李怀麟满脸震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李怀玉也有错。”缓和了语气,江玄瑾摇头道,“她不该将你护得这样好,不该让你觉得她是个坏人,你自己是个好人,你比她可坏多了,压根不配得她庇护。”
“你你住嘴!”
“做都做罢,还怕人言?”江玄瑾轻嗤,“陛下用微臣来伤她心的时候,可想过她会多难受?”
李怀麟睫毛直颤,抓着袖子的手也泛白。
“微臣该还的,已经在还了,陛下总不能置身事外。”轻轻拂了拂他肩上的灰。江玄瑾勾唇,“你我一同受伤之时,她先奔向的都是你,你若不能厉同她一样的苦难,叫臣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