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盆里装着的是一整盆新鲜的活黄鳝。 沁园春除了根据季节不同,每季度会修改一次菜单外,每天还会推出当日特价菜来作为吸引客人的手段,今天的特价菜就是鳝丝面。 鱼莜初来乍到,没有人给她安排工作,水台边放着这一盆鳝鱼,她不敢妄动。 环顾整个面点房,带黄领巾的帮厨除了那位粗眉大汉,另外一位就是一名正在往面粉里加水,戴着厚重的酒瓶底眼镜的瘦弱小伙了。 鱼莜不敢去找那位嗓门震天动地的猛男搭话,默默移到酒瓶底小伙旁边,小声问他:“请问,我今天的工作内容是处理那些鳝鱼吗?” 酒瓶底小伙似乎没睡醒,耷拉着眼皮,嘴唇开合,吐出一个字:“……是。” “那你是负责管理水台的帮厨吗?” 嘴唇又动了动:“……不是。” 这人难道只会说是和不是吗? 鱼莜奇怪地试探:“我叫鱼莜,请问该怎么称呼你?” “……” 酒瓶底举起沾满面粉的手,用手腕处往上推了推眼镜,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用一种“你是不是很无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干脆扭过头,不说话了。 鱼莜无奈地挠挠下巴,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啊…… 玻璃门嘎吱响了一声,又有一位系着黄色领巾的人进来了。讨人喜欢的娃娃脸,圆圆的杏眼,长发挽成一个小鼓包在脑后,微微丰腴的身材很有福气的样子。 鱼莜总觉得她有点面熟,忽然想起她就是在员工餐考核里做过肉酿生麩的那个娃娃脸少女。 娃娃脸少女也看见了她,欣喜地快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捧心:“我听说今天有位新的水台厨工来,就是你吧,太好了!面点房里终于能有个女孩子陪我说话了!” 鱼莜莞尔地笑,娃娃脸少女刚刚似乎听到了她俩对话的只言片语,瞪了酒瓶底少年一眼,拉过鱼莜:“别理他,他就是只闷葫芦,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 少女将她引到水台边,又善意地解释一句,“其实他也不是故意不理你,他性格就这样,无论对谁,我就没听见他说过超过三个字的话,好像是语言功能有障碍?” 原来是这样么,听她这么说,鱼莜心情好了许多,不是自己被讨厌了就好。 “介绍一下,我叫袁园,负责管理蒸锅,”少女指了指那位粗眉大汉,笑着道,“他叫熊三儿,负责砧板,别看他长得凶神恶煞的,其实人挺好的,还有刚刚那戴眼镜的,他叫郭宝宝,负责打荷。” 按照分工不同,一般后厨的工作内容可分为七大类,即炉头、打荷、水台、砧板、烧腊、点心、蒸锅。 炉头负责所有菜品的直接烹制,即掌炒锅,站第一炒炉的叫头灶,第二炒炉叫二灶,依次类推。在沁园春,只有主厨和副厨才有站炒炉的资格。 砧板负责配合主厨进行烹饪,对食材进行预加工,制作半成品,相应的,靠近头灶的第一砧板位称为头砧。 打荷负责餐盘装饰、菜品装盘等,对刀工的要求很高,成为打荷厨工多少都要会些食雕的技巧;烧腊负责烧烤、卤菜、腊味的制作;点心房负责糕点、甜品的制作;蒸锅负责扣、熬、炖、煲等菜品的制作。 而鱼莜负责的水台,负责食材的清洗,鱼类、海鲜等食材的屠杀,帮助厨师预备材料。 换句话说,鱼莜的工作内容从洗碗,晋升到了洗菜。到底还是离不开水啊…… 沁园春的点心房跟凉菜区、热菜区、面点房一样,划分了出去作为独立的工作间,所以每个区域只有六个工种。面点房没有热炒区人员那么多,只配备有三个帮厨,九个厨工。每个帮厨负责管理两个工种,鱼莜负责的水台应该归熊三儿管。 听了她的介绍,鱼莜发现不仅少女看着脸熟,袁园这个名她曾听陈燊提起过。 “你认不认识陈燊?”鱼莜问她。 “认识啊,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他是我对门邻居,把我从小欺负到大……”说到这,袁园好似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脸色变了变,“你也认识他?” 鱼莜还未开口,袁园一敲掌心,“对奥,听说你原来是清洗间的,肯定认识了,是陈燊告诉你我在这儿,让你来找我的?” 鱼莜摇头:“不是,我是偶然听他提起过你。” “哦……要是陈燊介绍过来的人,我肯定不给他好脸色,”袁园自顾自轻哼一声,再看鱼莜时,又弯眉笑起来,“不过,女孩子例外啦。” 鱼莜本来心里一咯噔,听到后面一句,暗道还好还好,陈燊差点坑了她啊。 “你第一天工作不太熟悉,可以多看少做,我可以帮……”袁园挽起袖子,正准备乐于助人一番,然而在看到水盆里盛着的东西后,表情顿时僵住,往后退了两步,边退边说,“那个……我忽然想起来,师父叮嘱让我早点把锅热了,我先去整理锅具,你加油……”一个转身,迅速地溜了。 鱼莜忍俊不禁,拿过装满鳝鱼的盆放进水池里。 见袁园不负责任地溜了,隔壁的水台厨工探出头来:“需要帮忙吗?” 袁园毕竟是管蒸锅的,又是女生,不敢碰黄鳝是情理之中,鱼莜看起来跟袁园年纪相仿,也不怎么像有经验的样子,虽然他自己鳝段处理得也不怎么熟,但是能帮就帮吧。 “没事,我能处理好。” 鱼莜随手抓起一条黄鳝的尾巴,鳝鱼求生欲望十分强烈,扭着身子左右摆动。 毫不留情地将其摔在案板上,黄鳝瞬间不动了。 一只手持小尖刀将鳝鱼的脑袋钉在案板上,另一只手持剔骨刀贴紧鱼脊骨,从上而下顺着鱼肚划至鱼尾。 手起刀落,鳝鱼身一分为二,掏出内脏,翻转鱼身,以同样的方法划割鱼骨两边,剔除鳝骨,洗净后摆在干净的盘里,一条完整的鳝段就这么处理好了。 黄鳝滑溜溜的手感,让鱼莜想起了在西庭村抓蛇吃的日子,那时候年纪小嘴馋,偶尔会背着师父,偷偷溜到山林里抓两条野蛇解馋。鳝鱼不用剥皮,处理起来比蛇简单多了。 蛇肉,那可是美味啊…… 鱼莜一边怀念蛇肉,一边剥鳝段剥得更麻利了。 整个水台只闻她手下不停“啪啪啪”摔黄鳝的声音,小厨工的嘴巴张成O型,看鱼莜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