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蔓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但是一回神,阳光已经洒进了屋子。 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六点。混沌的脑袋动了动,她眨眨眼睛,左手撑在沙发上,慢慢起身,放手的瞬间身体晃了晃,晃动的瞬间昨晚的想了什么全部忘记了,双手按着额头缓了缓,才慢慢走回儿子卧室。 走到床前,闻承意打着小呼噜,睡得四仰八叉,刘蔓摸了摸他温暖的小脸,就倒在他身边昏睡过去。 再次睁眼时,也不过才九点钟,闻承意已经醒来,正坐在她脑袋旁边安静的玩着玩具。 在床上翻滚了好半天,刘蔓才起身,然后母子俩手牵着手带着同一顶乱发去洗漱。 哗啦啦的水声中,刘蔓盯着镜子那个眼睛青黑,眼睛中都是血丝的,唇色苍白,气色很差的女人,面无表情的想‘我现在可真糟糕!’ 自嘲过后,她敛下眼睫,快速给她们母子俩收拾好,就出门了。 吃了早餐,来到医院时正巧遇见主治医生正在给闻父闻母检查身体,刘蔓停住脚步,牵着儿子在外面等着。 好一会儿,两个老人的例行检查才结束,刘蔓离得远,只隐约听见几句:“......放宽心......你儿子也一定不希望你们为他难过得伤了身体根本.....” 等到医生离开,刘蔓过去的时候,俩老眼神黯淡格外沉默。 这一天刘蔓一直昏昏沉沉的,但是却也睡不着。闻承意一个人在病房里跑跑跳跳,不时偷瞄一下魂游天外的妈妈,咬咬嘴唇却没敢让她陪自己玩。 白天一晃而过,到了晚上,闻家人又到了。刘蔓照旧准备带儿子回去休息,然而在离开前闻父开口说道:“蔓蔓,你过来一下。” 刘蔓不明所以的走过去。 闻父面上带着微笑,虽然躺在病床上,但是不损他周身的威严,这会脸上带着温和可亲的笑容,但是站在他面前的刘蔓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一脸乖觉。 闻父看着她那样,原本压抑的心也放松了很多,当年第一次见这个儿媳的时候,正看见她赖在儿子身边,一会假哭一会儿嬉笑的,性情多变,没多久就把不苟言笑的儿子弄得频频摇头,拿她毫无办法,当初心中不是不担心的,就这么一个儿媳,真的适合自家吗? 然而当刘蔓一见家长,立刻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简直比三好学生还三好学生,穿着素色长裙,身子挺直,双手叠放在腿上,态度恭敬而又拘谨。闻父还以为她只是第一次见面比较紧张而已,但是之后几年发现她只要一见到自己就这样。 这让闻父很纳闷,不过心中却对她更加喜爱,觉得这性格真是可爱。 而刘蔓为什么会这么乖呢,那是因为她初中时学人谈恋爱,正和校篮球队长在小树林里手拉手时,被学校抓早恋的小分队抓到了,作为第一个被抓住的情侣,他们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被教导主任惩罚写一万检讨交上去,然后在全校面前点名批评,其实这也没啥,关键是她写的检讨被贴在公告栏上展示一个月,这下全校学生都知道她的狗爬字有多么丑了...... 想到那之后初中三年一直被人背后说:“你别看刘蔓脸蛋长得好,但你去看她写的字,和那张脸真不配!” 这让正值青春期特别爱美、爱面子、在意自己形象的小刘蔓很受伤害,所以从此以后就对那个穿着一身正装,高大威严,瞟一眼自己就随意说:“那就写一万字吧。”的教导主任,怕得不行。 可惜天意弄人,她的公公竟然和那个教导主任长那么像! 看吧,他又姿态随意的说话了:“蔓蔓,我们身体好多了,你不用天天来守着我们,你妈妈不是一个住吗,你明天就去看看她吧。” 刘蔓立刻乖乖点头,“好的,爸爸。” 站在边上的闻家人听见,眼神动了动,互相看了一眼。 闻父没管周围人的脸色,看着刘蔓那虚弱的身体,还有乖巧的神情,突然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有女儿的父亲会那么操心。眼神又柔和了很多,继续叮嘱她:“明天我让小尧送你们,自己一个人坐车的时候要多加注意啊。” “嗯。” 话都交代完了,闻父说:“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人还没离开,一个和闻父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就想开口,闻父眼睛一转就直接打断,“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家人对视一眼,那个老人还是坚持说完:“万一她不回来了怎么办?” 闻父摇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刘蔓随便收拾了一下衣服就被闻誉的堂兄弟们送上了飞机,接过他们给自己准备的礼品,刘蔓挥挥手牵着儿子踏进候机厅。 闻承意这几天一直没像别的小孩一样找爸爸,看见妈妈又开始发呆,他也没去打扰,自己一个人在候机厅中蹦蹦跳跳,自己和自己玩。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旅程,刘蔓回到了C 市,先打电话去给闻父报了平安,再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拦车回了母亲秋燕的家。 在上单元楼时,电梯一开,她妈正挽着男朋友的手出来。 秋燕本来说说笑笑的神情,一看见大包小包精神憔悴的刘蔓立刻就变了,丢开男朋友,蹬蹬蹬快步跑过来,连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刘蔓没说话,移开了眼睛。 秋燕知道她的意思,按捺下焦急的心情,回去打发了男朋友。 祖孙三人一起上楼,一进电梯没了外人,秋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天生就比较尖锐的声音问:“你怎么这副样子,你老公怎么没陪你来!闻誉呢?” 那一声声,在本来就烦躁的刘蔓耳朵里,就像是质问,她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电梯一开,就摔掉手里的东西,大声回过去:“闻誉去世了,你能别再问了吗!” 秋燕呆住了:“什么?” 刘蔓丢下这句话就什么也没顾转身走了,秋燕赶紧追上,脸上还是懵懵的表情,留下被遗忘的闻承意一脸惊吓的表情呆在电梯里,看着妈妈和祖母快看不见了,才赶紧跑出来追上去。 秋燕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却还是健步如飞,很快就把女儿逮着了,她还是不能相信这个消息,且在这几分钟里,自以为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是不是离婚了?感情不合了?” 刘蔓脑袋钝痛,烦躁的不行,对母亲不靠谱的猜测懒得反驳。 秋燕看她那一副样子,简直气打一处来,揪着她的手就回到自家门前,打算回自己家以后再好好问问她。 闻承意小脸跑得通红,气喘虚虚的,好险在最后赶上了,跟着进了屋。 进了屋,刘蔓比秋燕更加自在,甩掉脚上的鞋,随便找了一双拖鞋就跻拉着进去,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 秋燕焦心的跟在后面,急得不得了,鞋也没顾得上换,走到女儿面前就说:“蔓蔓啊,你没看妈妈都快急死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刘蔓狠狠呼吸了几下,“我说了,他去世了。” 秋燕不信,立刻反驳:“一周前他还好好的和我通话呢,当时看着没病没灾的,看着挺健康,怎么可能就死了?” 刘蔓突然大声:“可是他就是死了啊,突然死了,都下葬了,脑出血,没救回来。” 秋燕看女儿那样,心中也感觉不安了,这会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外孙,赶紧跑过去蹲下来问他:“小意,你爸爸真的死了?” 闻承意懵懵的,迟疑着点头。 秋燕不信,又问:“真的?” 闻承意小声说:“真的。” 随着他怯怯的声音落下,屋内陷入寂静。 秋燕蹲着反应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走到低着头坐着的女儿面前,温柔的说:“你怎么不告诉妈妈呢?” 刘蔓哽着脖子回答:“告诉你有用吗!” 秋燕不在意她现在的态度了,走过去就像小时候一样,把她脑袋抱入怀中,轻轻抚摸。 片刻,屋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 刘蔓把这几天憋下的泪水全部发泄出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我不想......不想的,我也不想他死......” 秋燕抚摸着她的头安慰:“我知道,我知道。” 刘蔓整整哭了一个多小时,刚开始还开口说话,后面就只专心哭了,等到情绪终于平复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而她们还没吃午饭。 秋燕放开她,疼惜地说:“你去房间休息吧,妈妈去西街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咸水鸭。” 刘蔓点点头,她这几天本来就什么也不想做,动也不想动一下,但是一直逼着自己,现在回了自己家终于不用勉强了。 担忧的看着精神萎靡的女儿进入房间,秋燕转身,牵起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地上的闻承意说:“小意就和外婆一起出去,别在这儿打扰你妈妈,让你妈妈一个人好好休息,她太累了。” 看着他脏脏的小手,又说:“小意以后不能再随地乱坐,地上多脏啊,看把你的手弄脏了还要麻烦你妈妈,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懂事知道吗?” 闻承意睁着大眼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