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淡淡的道,“谢谢你,但是我不渴,不必麻烦给我倒。”
霍祁看向霍郁白,“那先生你”
霍郁白转身,“我去外面走走,很快回来。”
话落,双手抄在西裤里,他人走出了重护病房。
霍祁呆呆的站在原地,顾宁神色动了动,可她没让自己转头去看男人走出病房的身影。
而霍郁白前脚刚离开,病床上的徐敬庭再度睁开眼,“霍祁。”
霍祁连忙走到病床边,低声询问,“首长,您有什么吩咐?”
“你跟他一块出去吧。”徐敬庭道,“让我清静清静。”
“首长,在这里我也不会吵着您,您尽管安心休息,我会努力做到一个透明人,连呼吸声都不会让您听到。”
徐敬庭一个犀利的眼神朝他看去,“你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想气死我?让你出去就出去,哪里来的这么废话?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是怕我从病房里插翅飞了,还是觉得我下一秒就两眼一翻,一命呜呼了?!”
这话一说出来,说得霍祁脸色大变,“首长,您可不能这么说自己,您的身体金贵着也安康着,不会有事的。”
“如果你还待在这里,看得我心烦,下一秒恐怕就难说了。”
“”
“你到底走不走?”
霍祁为难踌躇,“这个”
徐敬庭感到深深的头疼,不得已,他只好是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对顾宁说,不希望你们待在这里,这样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霍祁似乎完全找不到其他的什么理由,还能在这里待下去。
迟疑了下,他终于无奈点头,“那我出去找找先生,等你们谈完话再回来。”
徐敬庭不耐摆手,“走走走,赶紧走。”
不知道是不是顾宁的错觉,或许可能不是她的错觉,而且霍郁白跟霍祁有可能都察觉到,突然想赶走他们的徐敬庭,略有不正常。
起码以前可没见过,徐敬庭会这么想赶走霍郁白跟霍祁两个人。
待霍祁被终于还是被徐敬庭赶出病房的门,顾宁掀起眼皮。“徐老。”
顿了顿,她道,“有话想对单独对我说,应该只是你打发霍祁走掉的理由,我说的对么。”
有时候,她心思细腻得让徐敬庭恍惚。
感觉好像她是另一个沈思君,一样的细腻,一样的会洞察人心,更是一样的,适度有礼。
他喟叹笑道,“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人经常时不时的往这里跑,看多了有点生厌罢了,偶尔我也会有不想看到他们的时候,不过霍祁这孩子,恐怕是待在郁白的身边久了。性子也变得跟郁白一样的古板,在某些时候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跟借口,他比郁白还要古板一些,我无奈,只好这么应付他。”
“你又说谎了。”
她突然而来的语言,让徐敬庭老脸一僵。
顾宁不紧不慢地道,“您有事,想瞒着他们不让他们知道。”
像是漫不经心的言辞,却说得极其的笃定跟认真,她甚至没有反问他什么,就果断这么下了决定,并且,她不认为她说的不是事实。
徐敬庭的老脸上,再也挂不住笑。
默默的,他无声沉默了下去。
顾宁凝望他,有种错觉是。徐敬庭突然衰老了十几岁的样子,不仅是眼神黯淡无光,平日里精神矍铄的温和也几乎寻觅不到,从他的身上,她只感觉到“疲惫”两个字,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频临衰歇之后几近枯竭的人。
“您有什么事瞒着大家?”她问。
徐敬庭却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顾宁,你也出去吧,我现在就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
“我不走。”她也是一个固执的人,静静地坐在病床边,清理的脸蛋上遍布淡淡而固执的模样,“可能您现在的确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我也能理解您这样的想法,只是您藏了秘密。我认为这个时候,您真正需要的不是一个人待着,而是有一个可以分享您秘密的人。”
说出这些话,她自己也知道,或许她有点多管闲事了。
但今天的徐敬庭不正常的感觉,她无法忽略。
所以自然也就做不到,真的应了他的要求,就这么离开,留下他一个白发苍苍年迈的老人,单独留在病房里。
顾宁微微笑了下,口吻更加的柔和轻缓,试图让他放下心里的重任来。
“您有什么话,不方便让霍郁白跟霍祁知道,或者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不介意的话,您其实可以对我说,或许我没办法为您分担不了什么,但我可以做到一个尽心尽职的倾听者。”她目光柔和,“如果您执意不愿意让霍郁白他们知道,可以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他们。”
秘密被压制在心里,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那种滋味,她再清楚不过。
徐敬庭凝望她一双带着柔和清浅笑意的眼,恍惚了下之后,倏尔,有无尽的沧桑感,从他的神色间不经意的彰显出来,“你真的跟你母亲很像,从各个方面。”
“嗯。”顾宁浅笑,“但是母亲比我更温柔,也更明白世故一点,我还有太多不足的地方,跟母亲是永远都比不了的。”
徐敬庭无奈莞尔,“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烟火,你母亲有你母亲的好,你自然也有你的,只是有些人不懂,有些则全部都看在眼底,并且懂得欣赏。”
顾宁没应声,许是还太年轻,他说出的这句话,稍稍的有点触动她。
“你说你不会泄了口风,我相信你。”徐敬庭叹息道,“其实也应该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也好,不过接下来我说出的这件事,你大可不必惊讶,听了之后忘了就好。”
他语调低淡而无力着,“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时候要到了,什么都强求不来。”
顾宁一怔,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她不敢随意去猜测,只能认真地道,“您说吧。”
离开重护病房之后,霍祁找了几个地方,才终于在医院的一处走廊上找到霍郁白。
见霍郁白的身前站着程医生,霍祁一顿,紧接着又连忙快步朝他们走过去,来到霍郁白的身后时,不发声。
只见程医生面露为难,“霍先生,虽然您来找我,可有些话。我还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谓。”霍郁白气质寡漠,“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不用顾虑什么,我想知道徐老现在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见事已至此,程医生下定决心,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想,你们还是尽快为徐老准备后事吧,他恐怕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宛如晴天霹雳,当头炸响。
霍祁神色大变,猛地上前一步揪住他白衣大褂的衣领,神色凛然,“什么叫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首长有心脏病我们谁都知道,可不是一直控制得好吗!叫我们为他老人家准备后事是什么意思!”
霍郁白眉心一皱,低呵一声,“霍祁。”
尽管觉得程医生简直在胡言乱语,但这两个字的威慑力是绝对有的,哪怕不甘心,哪怕觉得气愤,霍祁还是松开了程医生的衣襟,义愤填膺地站到一边。
程医生感激地看了霍郁白一眼,尔后是道,“其实你们都错了,真正导致徐老住院这么长时间的原因,不是他的心脏病,而是其他的原因,这一次他突然被送到重护病房,也不是因为心脏病突发,这不过是徐老不想让你们知道实际情况,又因为我执意想叫你们过来,才叫我编织出来的借口。”
“”
“他真正的病情。除了我之外,就一直被要求瞒着你们。”
霍郁白脸色逐渐青下去,放在身侧的双手,攥紧到骨节泛出白。
霍祁也僵住了。
“癌症?”彷如一个突然爆炸的炸弹,在她脑海中蓦然炸开,顾宁一僵,随后,脸蛋上浮出白,“你真正的病,是癌症?不是说是心脏病么。”
徐敬庭点头道,“心脏病也是其中一个,不过真正导致我一直在医院住了这么长时间的,是癌症,早已经到了晚期,刚才不久前,小程说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
她脑袋变得一片空白。仿佛有千万只蚊虫在她耳边徘徊,嗡嗡地响。
“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我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别到时候知道这件事,觉得太意外。”
尽管她现在已经足够意外,并且震惊得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徐敬庭淡淡笑道,“不想把这件事告诉郁白跟霍祁他们,是怕他们接受不了,不过这种事只能瞒得了一时,依照郁白那双洞察的眼睛跟心思,他恐怕没不会多久就知道这件事,到时候我想瞒也瞒不下去,不过倒是无所谓,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知道了也没什么。”
“您什么时候知道您的病?”
“还在中期的时候。”
“为什么不去治?”顾宁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中期的时候应该还有得治。”
徐敬庭叹息,无奈的笑,“我都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早就是个大半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癌不癌症都无所谓,到了我这个年纪,与其把时间放在治疗的事情上,每天都跟药物机器打交道,还不如好好享受当下,珍惜现在的日子。”
从他的神色中,顾宁看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淡然,她突然有些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良久,才勉强艰难地出声,“所以您一直瞒着霍郁白他们,是怕他强迫您接受治疗?”
徐敬庭不否认,“他那个性子我最清楚了,倘若早让他知道这件事,不择手段他都会找到全世界最好的医疗团队送我去治疗,就算我威胁他都没用,他一强制蛮横起来,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动他。”
顾宁心中满是晦涩。
慢慢的,她低下视线,“真的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您一点也不想再试试最后的努力么?”
徐敬庭释然,“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人固有一死,我的时间要到了,就想心安理得的接受时间的到来,时间到了,我就该走了,如今只想就这么顺其自然,不想有其他的什么改变。”
顾宁听得凝滞。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这样的心态,对于一个膝下无儿无女,没有其他亲人的老人来说,他这样的选择,在某种意义上,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可是她放在腿上的双手渐渐收了起,握得很紧,手掌心里全是冷汗遍布。
缓缓的,顾宁听到自己几近轻淡的嗓音响起,“那么,跟我结婚吧。”
徐敬庭一震。
同时震住的,还有一同猛然推开重护病房门,一身凛冽大步来到病房门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