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的命令又响起,位于长枪方阵左右两侧,最前排的鸟铳手们,纷纷平端鸟铳瞄着前方,只等着开火命令。
长枪兵们也在长官的喝令下迅速调整队列,并将长枪拄在地面,眉庇下的两眼注视前方压过来的金军。
被驱赶着冲杀的签军和阿里喜们,见前方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的阵列突然停止前进,露出一排排黑洞洞的铳口,顿时心中大骇,在长官的督促下,撒腿似的朝前方狂奔。
面对前方黑压压的扑过来,嗷嗷嘶吼的金军,鸟铳手们冷静的瞄准前方,丝毫不为所动。
“咕”
刺耳的天鹅声喇叭吹响,随即响起一连串爆豆般的铳声,各营的鸟铳手几乎同时发射,步兵阵列的前方瞬间升起一条银色长河。
144枚铅子在一百步的距离上,从铳口激射而出,如疾风骤雨般的洒落进密密麻麻的金军步兵中,金军阵列的最前排木屑横飞,升起一团团血雾。
动能加持下的铅弹洞穿了一面面旁牌上,势头不减的继续前进,撕裂开面前的粗制皮甲,在“噗嗤”声落入血肉之躯中。
在一声声惨叫中,近百人如同脱险的木偶般,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少后面紧随而来的士兵,一不小心就被前面倒下的尸体和伤兵被绊倒,一头栽倒在地上。
鸟铳在一百步以上的距离,的确是精度感人,命中看信仰,然而金军的步兵阵列不但排列的密集,纵深少说也有十七八列,就算是一发打偏了铅弹,即便落空了没有打中被瞄准的人,但也能顺着弹道打中你身边的同伴,或是穿过士兵间的缝隙,迎面打中后方的金军。
一个阿里喜捂着被冒血的伤口,面目扭曲,在地上翻滚不停,发出非人的惨叫声,却被一只鞋子踩到他脸上,七晕八素之下,只发现眼前腿脚晃动,身上各处不断被脚踩中,没多久便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清脆的爆豆响声不断回响在上空,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哀嚎惨叫,以及一连串沉闷的尸体倒地声。
六十步,又一排鸟铳打响,铳火也迸出了铳口,欢送着一枚枚炙热的铅弹,呼啸着划破空气,一头落入前方密集,溅起一团团血雾,让冲锋中的金军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一大片。
“逃呀!!!”
一个渤海人眼见身旁督战的蒲撵中弹倒下,哀嚎着丢下一把手刀,转身拔腿就跑。
这个即将被督战军官一刀砍死的渤海兵,却瞬间感染了周边的其他金军,数十人,数百人甚至上千人开始溃败,转身逃命了。
督战队严酷的军法死亡威胁,的确可以短时间内,让一支士气不高的军队所能承受的伤亡临界值暴增,但危害也是显而易见的。
好比嗑药的运动员,哪怕嗑药再厉害,自身的潜力也是有限的。
被督战队弹压的士兵,能承受的伤亡也是有限。
而一旦伤亡超过临界点,让士兵内心恐惧到了极点,那么随之而来,将是一泻千里,且无法制止的大溃逃。
这就像弹簧,弹簧压得越狠,反弹的越高。
习古乃好不容易组织的步兵冲锋,在鸟铳的射击下,士气丧尽,再无半分斗志,彻底崩盘了。
而那个溃逃的渤海兵,则是推到了第一枚多米诺骨牌。
“回去,都回去!不许跑!!!”
一个督战的女真兵眼见前方的签军和阿里喜如堤溃败,一泻千里,人人都在慌不择路的跑路,顿时急了,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砍翻了迎面逃来的两个签军。
从脖颈的伤口涌出的温热鲜血洒落到女真兵的脸上,女真兵抬手擦掉脸上的血,正要把砍进脖子的刀给出来人,就听一声惊呼,“孙叔!俺跟你拼了!!!”
女真兵刚一抬起头来,一柄锋利的长矛迎面刺来,刺中了他的喉咙,女真兵捂着自己喷血的喉咙,仰头倒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拼命捂着喉咙,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鲜血从指缝间不断冒出,喉管一道伤疤深可见骨。
他意识慢慢消散,没多久隐约看到一张狰狞的脸庞,嘴里恶狠狠的说着他听不懂的汉话,手中的长刀高举,朝着他一刀劈下!
“老子阵列的边都没摸到,就被射白了。”
朱云撇了撇嘴,语气很是不屑,通过千里镜他可以看到金军中路的步兵全无斗志,溃败四散,落荒而逃,如同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一些督战的军官和女真兵虽然在拼命挥舞兵器,砍死面前溃逃的士卒,却依然挡不住全军崩溃的势头,很快就被淹没在潮水般的溃兵中。
更有甚者,心急之下,干脆来了个狗急跳墙,抄起手里的家伙攻杀督战的军官和女真兵,夺路而逃。
一些军官眼看大势已去,便随手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跟着汇入溃逃的潮流中,四下逃命去了。
习古乃动用最后的力量,组织起来的一场用于滞迟山海军攻势的反攻,就在山海军鸟铳手射出的弹雨下,在承受了一成多的惨重伤亡后,就溃败的一塌糊涂。
“完颜家的骑兵还算凑合,步兵嘛”
朱云把手指伸进鼻孔抠了抠,拔出手指后又轻轻一弹,一粒小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在地上蹦了几下。
“真尼玛咸鱼。”
取下头盔,朱云扭动着有些僵硬脖颈,朝金戈声,喊杀交织的左前方的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后,转念一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春秋晚期,晋国是诸侯国中第一个进行军事改革,发展重步兵的国家,连吴国都要派留学生到晋国学习重步兵战术。
为什么晋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因为晋国要在山西的山区里怼步战蛮族,山地不适合战车和骑兵,故而才有发展重步兵的动力。
同理,完颜家和野猪皮虽然都是东北那旮沓的渔猎部族,但是军事风格却截然相反。
完颜家崛起于松嫩平原,适合喂养战马和骑兵施展,故起兵反辽时,军队里“率皆骑兵”,是纯骑兵队伍。
而野猪皮崛起于长白山山区,善腾山短战,以重步兵见长,才有“我畏奴步,奴畏我骑”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