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独特的味道一出,静贵妃周围,能闻到味儿的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三公主穆宁坐得最近,笑了笑,道:“这是什么?为何贵妃娘娘的与我们大伙儿的都不一样?” 静贵妃脸色难看,穆宁又道:“我瞅着怎么像……说出来会污了在座各位耳朵的猪下水?” 众人更加好奇,伸长脖子看过去。 穆宁都提点到这个程度了,看到盅子里那一圈一圈的东西时,基本就能知道这是何物。 静贵妃一把扣上盅盖儿,对谢嬷嬷道:“去把厨房里所有人都给本宫叫来,本宫倒要看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开这种玩笑。” “遵命。”谢嬷嬷领了命令,招呼数个宫女太监就往厨房去。 穆玄抢在穆澈之前,抬手为静贵妃顺气:“母妃消消气,儿臣一定查个明白。” 左下侧的益安伯夫人秦氏看了看静贵妃的面色,知道她是真的怒火中烧。 按照静贵妃见过的世面,这种情况只算小场面,本不该动怒,但静贵妃却怒不可遏。 因为她爱好猪肠这事是事实,有人这般作为,就表示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并准备在众人面前让她出丑。 整件事的性质都变了,也难怪静贵妃生气。 秦氏心思转了一圈,知道这事的就寥寥几人,除了自己和丈夫益安伯,只剩下谢嬷嬷而已。 她和益安伯肯定不会往外说,谢嬷嬷又是静贵妃从益安伯府带进宫的老人,多年来忠心耿耿,不至于把静贵妃的特殊癖好说出去。 没等秦氏想明白,谢嬷嬷已将内外厨房里的人尽数带了过来,上至大厨管事,下至打杂粗使。 御厨与王厨子打头,苏梨凑在了人群中,躲在孙御厨身后,跟着呼呼啦啦跪下。 谢嬷嬷没有说将他们叫过来做什么,面色也没有任何异常,看不出喜恶。 苏梨很钦佩谢嬷嬷,能将情绪掩藏得一丝不漏,而她,总是让人一眼就看个明白。 厨房众人只能猜测,晚宴已经接近尾声,静贵妃对晚宴菜品十分满意,要当众赏赐他们。 静贵妃缓缓扫视:“这八宝盅是谁做的?” 御厨刚要说话,王厨子抢着道:“回贵妃娘娘,这道菜是孙御厨亲自做的,未假他人之手,从午饭前做到晚宴时,万分辛苦,还特意迎合了贵妃娘娘的口味儿,贵妃娘娘那份,是特别的料!” 孙御厨本还对王厨子抢先回话颇为不满,但是王厨子一个劲儿说他好话,心里那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 静贵妃淡淡的看向孙御厨:“此话当真?” “回娘娘话,当真。”孙御厨暗自得意,这次的赏赐,大约比自己两个月俸禄还多。 虽然他做厨子都够上做官了,但是因为在御膳房垫底,平时的油水他也没能分多少。 “好大的胆子!竟敢用此等污秽之物羞辱本宫!”静贵妃拍案怒喝,震得桌上餐具跳了一跳。 下首跪着的厨房下人也跟着跳了一跳,除去王厨子。 苏梨察觉王厨子那与众不同姿态,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上首穆玄道:“将这公然辱上的厨子拉下去,杖责削职!” 孙御厨两眼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大祸临头:“贵妃娘娘!四殿下!小人冤枉!小人什么都不知道,贵妃娘娘身为陛下宠妃,端庄明理,小人就算死不足惜,贵妃娘娘也应该让知道因何而死吧!” 见孙御厨拿大帽子压她,静贵妃狭长的眼睛眯起:“嗯?本宫这八宝盅里装了下水,又经你亲口确认亲手所制未假他人之手,还是为本宫准备的特料,本宫冤枉你了不成?” 闻言,孙御厨一个头两个大,不知从何开始辩解。 苏梨不免着急,不禁偷偷拽了拽孙御厨的衣角,在孙御厨后腰的位置写了一个王字。 孙御厨反应了片刻,忽觉醐醍灌顶,猛的看向身侧的王厨子,他恐怕是着了这死胖子的道儿! 今日早些时候,这胖子主动找上他,说既然他临时受命做了赏梅宴的总厨,最后一道大菜就应该是他亲手做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怪不得这胖子准备多日的满坛香都愿意放弃,他就愚蠢的信了这胖子,全是虚荣作祟! 既然如此,那便别怪他拉胖子垫背。 “回娘娘,这菜的特料,是小人听信了宁王府原本的管事王厨子。” 王厨子没想到这垫底的御厨脑子竟如此灵活:“你血口喷人!小人不过在宁王府当差混口饭吃,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怂恿你做此等大逆不道不讨好的事!” “说得好!那小人更是与王厨子无冤无仇,但是……因着小人到来,王厨子所有的准备都会为小人做嫁衣。” 孙御厨又转向王厨子:“如此,你就有了做这事的理由,是非对错贵妃娘娘自会决断!” 这么一说,围观众人开始摇摆不定,大部分开始偏向孙御厨,也有些人觉得王厨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这般丧心病狂。 穆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静静看着静贵妃母子二人在他的府上抓人,没有任何不悦,只想早些了事。 毕竟那个丫头也跟着跪在下首,跪久了膝盖疼。 苏梨紧紧攥着衣角,心内焦虑不安。 王厨子作为宁王府的总厨,及早撺掇孙御厨做菜时,马屁拍得对,顺便就拉了关系,神不知鬼不觉将原本的八宝盅掉包简直轻而易举。 王厨子让她去做那道大肠菜,不是为了让静贵妃吃开心的,而是要让静贵妃的秘密暴露在众人眼前,以此让静贵妃愤怒,降罪于孙御厨。 而她,就这样做了帮凶。 苏梨不寒而栗,王厨子竟然因为一次赏赐和置气,就做出这种有很大可能会害人性命的事。 想当初,她直接永久的顶替了王厨子,王厨子却没有表现一丝不忿,每日笑对,与她谈天说地,聊喜好厌恶。 所以王厨子才会学了她的很多菜式,所以王厨子才会知道她很怀念故乡,所以王厨子才会特意告知她那日京城有青州艺人卖艺。 若是这样苏梨还想不明白当初王厨子意欲何为,她便是愚不可及。 苏梨眼睛有些发红,再抬眼看向王厨子,王厨子肥胖油腻的侧脸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没等苏梨从悲痛愤恨中抽身,王厨子又道:“今日小人整日与孙御厨在内厨房,所有其他粗使可以为证,猪下水味道如此之重,若在内厨房制作,岂能掩人耳鼻?小人建议彻查内外厨房!” 既然与孙御厨来回推脱无用,同罪的风险太大,不如将第三人推出去。 起因是他的那个徒弟,大肠也确实是徒弟做的,他从未经手,彻查下来只能查到他那个徒弟身上。 他那个徒弟是罪臣陆建云的女儿,曾是贵族千金,能听到静贵妃的癖好不足为奇,晋阳侯陆建云又是被四皇子与益安伯联手拉下,陆璃为了报复而让四皇子的母亲静贵妃出丑也在情理之中。 一切都顺理成章,只要查到陆璃身上,甚至不用其他罪证,陆璃就会被动揽下所有罪责。 王厨子的话让苏梨气得浑身发抖,王厨子不仅害了她原来的性命,还准备再害她一次。 静贵妃重在抓出知道自己癖好的人,沉着脸:“谁看到有人做猪下水?说出来,本宫重重有赏!” 王婆子偷摸看了看苏梨,她知道今天这丫头在外厨房处理了一副大肠。 但是王婆子没有动弹,她不信这胆小又和善的丫头会做出此等一个不好就掉脑袋的事。 人堆里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是外厨房的洒扫。 外厨房人来人往,虽然苏梨挑着午饭刚过没人的时候做菜,但也不止王婆子一人看到苏梨处理大肠。 静贵妃面色越发难看:“说。” 年过半百的老妪看了一圈,颤颤巍巍指向苏梨:“就……是她,叫陆璃。” “哦?陆璃,抬起头来,老实交代。”穆玄来了些兴致,没想到这事还能牵扯到陆璃。 但是陆璃不是穆澈的禁.脔么?为何混在厨房里? 穆澈转头看向那个身形纤细的丫头,正想开口,就见那丫头挺直了腰板,缓缓抬起头来。 “王管事,王总厨,您方才说猪下水味道极重,对么?” 王厨子觉得莫名其妙,答道:“对,猪下水味道极重。” 苏梨突然笑了笑,满堂生辉:“但是……自我等来到堂中,并未有人说过盅子里的是猪下水,王管事如何得知那就是猪下水而不是其他下水?” 王厨子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张张口,一时想不好说辞。 苏梨又道:而且,猪下水包含众多内脏,有猪腰、猪舌、猪心、猪肝、猪肺、猪肚和大肠小肠这些东西……味道极重的,不过是装粪的大肠。” 苏梨看向静贵妃:“敢问贵妃娘娘,盅子里装的,可是大肠?” “确实是此物。” 苏梨死死望着王厨子:“敢问王管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盅子里是味道极重的大肠?” 话到此处,真相不言而喻。 王厨子没想到因话中几处不起眼的破绽,罪责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小丫头,你休想油嘴滑舌,有人亲眼看到你做此物,还想狡辩不成!” “够了。”穆澈终于开口:“这丫头是本王的贴身丫鬟,有人看到她处理大肠,是因为本王想尝尝平民所吃之物,与母妃这盅毫无关系。” 王厨子还想说什么,穆澈眼神一冷:“你对本王想尝尝大肠有何意见?” 穆澈对静贵妃道:“儿臣这个丫头,手艺一流,绝对不会做出母妃眼前这道次等的菜。” 随后转向众人:“若是有人不信,可当场验证,都尝尝民间疾苦。” “来人,去买几副大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