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天色才蒙蒙亮,坐落在城西的宁阳侯府此刻还是安安静静的。 苏绾却是已经醒了。 准确的说,苏绾是被恶梦惊醒的。 她躺在床榻上,望着头顶熟悉的雕花床顶,转头看看床边的床帐子,再低头看看盖在身上的锦被,锦被上是熟悉的香味。 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彷佛面前的这一切都是梦境,呼气重了些就会被吹散似的。 她的脑子还是懵懵的,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恶梦中醒过神来。 不过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放松下来之后,又慢慢地睡了过去。…… 辰时一刻,宁阳侯府里的下人早就已经起床当差了,就是侯府里的主子也都起了。 宁阳侯府荣华院上房,兰阳郡主正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的侍女墨香正替她梳头。 “侯爷几时起的?有无用早膳?早上谁侍候的?”兰阳郡主嗓音轻柔,语调温和地问着。 “回郡主的话,侯爷寅时起的,用了点珍珠米莲子粥,早上是墨竹侍候的。”墨香手上动作利落,嘴皮子也利索,很快就将郡主想要知道的回答了。 “嗯,寅时用的也该饿了,你让厨房再备些点心。”郡主吩咐道。 “是。”墨香点点头。 不一会儿,郡主的头发梳好了,她站起身来,候在一旁的墨书和墨画便立刻快步上前,替她打理衣裳。 兰阳郡主一边更衣,一边问道:“绾绾起了么?” “回郡主的话,姑娘院子里的司琴来过,说是姑娘大半夜似是惊醒了,眼下还在睡着。”墨香答道。 “……又惊醒了?这都大半月了罢,每晚如此也不是法子。”兰阳郡主蹙了蹙眉,脸上染上担忧和心疼。 待到一切打理好,兰阳郡主亲自领着人,到了苏绾的院子里。 苏绾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几个随身侍候的丫鬟们正守在门口。 见着郡主来了,司琴赶忙领着丫鬟向郡主请安。 兰阳郡主摆摆手,对着司琴问道:“姑娘昨晚又没睡好?” “回郡主的话,大约丑时半时,姑娘醒过一次,不过没喊人,很快又睡过去了,奴婢便没有惊动郡主。”司琴口齿清晰,将事情交代得很清楚。 “嗯,那如此,便让姑娘歇着罢。”兰阳郡主说完,便又领着人离开了。 郡主离开后并没有回到上房,而是直接出了府。 宁阳侯府门口已经候着全副的郡主仪仗,兰阳郡主今儿个要入宫,郡主出行,自有郡主的卤簿仪仗开路。 兰阳郡主的仪仗,浩浩荡荡的从城西宁阳侯府往皇宫而去。…… 宁阳侯府,初云院。 司琴瞅着天色差不多了,便领着人进屋。 到了床榻前,司琴先将床帐子撩开挂起,然后拿起一旁的脸帕,浸到丫鬟捧着的热水盆里,再拿起来三两下拧干了,便一把捂在苏绾的脸上。 “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该起了。”司琴一边替苏绾擦脸,一边温声唤着。 “……司琴?”苏绾睁开眼,低低的唤了一声。 “是奴婢,姑娘清醒了么?”司琴将帕子丢回盆里,见苏绾坐起身了,便赶忙拿起一旁备好的衣裳披在她背后。 “姑娘,早上凉,可不好这样直接坐起来。” “嗯,我知道了,这便起了。”苏绾揉揉眼睛,总算清醒过来了。 一旁的丫鬟见姑娘清醒了,便赶紧上前服侍姑娘漱洗,待到苏绾收拾好坐在饭桌前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了。 饭桌上已经备好了苏绾喜欢的吃食。 熬得稀烂的小米莲子粥,还有一迭几块精致小巧的松子百合酥、香滑芝麻糕,再一笼几个小巧的三鲜烧卖。 有咸有甜让苏绾吃得很满足。 吃饱喝足后,苏绾捧着一杯加了薄荷的陈皮茶,一小口一小口啜着。 “娘呢?”放下消食茶,苏绾这才开口问道。 “郡主一大早便入宫了。”司琴说道。 “娘又进宫了啊,是舅母有事么?”苏绾眨了眨眼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司琴望着眼前面容精致的小姑娘,温声说道。 其实她大概猜得出郡主入宫的用意,约莫是想请皇后娘娘替郡主掌掌眼,看看京城里有哪些青年才俊配得上自家姑娘。 眼看着姑娘今年就要过十三岁的生辰了,像姑娘一样年纪大的其他姑娘们,大都已经定亲了,再不济也都相看好人家了。 在大梁朝,家中有女孩的人家,大都十多岁便开始相看女婿.相看个一两年,待得十二三岁上定亲,及笄后便开始准备出嫁。 自家姑娘今年已经十三了,亲事却是还没有着落,难怪郡主要急了。 再有东府里的姑娘都陆续定亲了,郡主看在眼里,肯定更加不是滋味。…… 皇宫里。 兰阳郡主昨儿个递牌子,一得到皇后的召见,一大早就入宫来了。 坤宁宫里的皇后听说了,自是赶忙让她进来。 皇后坐在主位上,看着盛装而来的兰阳郡主,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抹不去。 “不用多礼了,你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般风风火火的,这一大早就进宫来,是有什么急事不成?”皇后不等兰阳郡主请安,亲自起身把人给拉到身旁坐下。 “皇嫂,我也是没法子了。”兰阳郡主和皇后在闺中时便是好友,就是如今都已各自嫁为人妇,兰阳郡主对皇后也是有话直说。 “怎么了,还有什么是能难住你么?”皇后倒是奇了,她和兰阳郡主相识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烦恼的模样。 “还不是绾绾。”兰阳郡主叹了一口气。 “绾绾怎么了?”皇后茫然得很,苏绾可是兰阳郡主和宁阳侯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那真是要月亮不给星星的主儿,不知道受了多少人欣羡呢。 “绾绾前些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开始夜夜梦魇,这大半个月来,连觉都睡不好,我这个当娘的心里怎么会不着急。”兰阳郡主说着说着,几乎要哽咽了。 “还有这事?你如何不递名帖请太医呢?”皇后惊讶得问道。 “请过了,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来。”兰阳郡主撇撇嘴,显然对太医的回答很不满意。 “这……莫不是被什么冲撞了?”皇后一听太医也没辙,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也是怕这个,便想请皇嫂和皇兄说一声,让我带着她到皇家寺院找了尘大师看一看。”兰阳郡主眨眨眼,对着皇后说道。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皇后听罢,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兰阳郡主的额头。 “我知道皇兄最听皇嫂的了,皇嫂去提,皇兄一听准答应。”兰阳郡主讨好的笑道。 “行,我便帮你问问,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啊,你也知道,你皇兄曾下令不准旁人随意打扰了尘大师。”皇后摇了摇头笑叹道。 “我先在这里多谢皇嫂了。”兰阳郡主当然知道不一定能成功,不过见皇后二话不说便应下,一点儿都不推辞,心里自然熨贴不已。 “还有什么事么?我看你赶紧的一并都说了,我好一块儿办了。”皇后故意揶揄兰阳郡主。 没承想,兰阳郡主还真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下子皇后不禁坐直了身子,“兰阳,你我素来便交好,有话便直说,难道是绾绾那小丫头出了什么事了?” “皇嫂你别急,绾绾没事,不过是……绾绾今年也要十三了,可她的亲事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兰阳语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为了这茬。”皇后松了一口气,顿了顿,开口说道:“其实绾绾年纪还小呢,再多留几年也是使得,再说你们舍得么?” “自然是舍不得的,只是东府那些人你是知道的,就没有一句好话。”兰阳郡主提到这些,顿时头疼得揉了揉额头。 “难道她们还敢编派你和绾绾不成?”皇后闻言,扬起一双柳眉怒声问道。 “皇嫂息怒,她们自是不敢议论我和绾绾,不过是连累了我家侯爷。” “宁阳侯一个粗糙的大老爷们,被议论几句怎么了,要我说,你别管东府那些人,该如何过就如何过,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管旁人干什么。”皇后娘娘威武霸气的说道。。 “若只是如此,我如何会忧心不已,实在是……”兰阳郡主顿了顿,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张明媚的脸蛋上表情纠结的不行。 “是如何?难道是……东府里的那老虔婆又作妖?”皇后娘娘眼见兰阳郡主不好说出口,一下子就猜到了个中原因。 “前些时候老人家做寿,侯爷上府贺寿,席间她竟捉着我家侯爷说,要给绾绾说一门好亲事,说她有个娘家子侄年纪和绾绾相仿,人又上进又体面,要说给我家绾绾。” “我呸,就凭她的性子,她家里能有啥好的?一堆歪瓜裂枣也敢拿出来说!”皇后娘娘气得狠了,都顾不上维持形象了。 这一口呸的,让正走到门口的皇帝陛下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