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打了几句太极,没有当即表态,吕雉也不过多逼迫,仍是笑意盈盈地与她攀谈。在楚营做了数年人质的吕雉,不论是心计、城府都不是等闲人能够企及的。 真是难应付。 殷嫱回到临时居所得到时候,正发现女萝正指使人布置传舍,殷嫱止了她的动作,让她把东西都收起来。汉初本就不甚富裕,刘邦登基的时候,连几匹没有杂色的白马都凑不出来,她还敢到吕雉刘邦跟前炫富,生怕没跟石崇一个下场。 许负来拜访她的时候,殷嫱还有点惊讶:“你夫君病重,你怎么还在陈邑?” 许负提起这事就来气,她到底才十七八岁,动作间还有少女情态:“他吖,诓我呢!说什么卜筮得了一卦,世上将有千年之未有的大变局。” “他算错了?”殷嫱怼这些素来不感兴趣,漫不经心问了一句。许负却说:“他还真说对了,我为了验证他算的,又观天象验证——发现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星象竟然变了!”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殷嫱立时联想到到那枚显眼的红旗,几乎都要以为许负这丫头是拿这个和她对暗号。 “东方……红?” 许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汉王入咸阳后的第二年,岁星、太白、荧惑、填星、辰星(金木水火土星)汇聚东方,大利于中国(中原)。虽然大利之兆更加强了,只不过原本五星齐聚是为了拱卫北辰,可是近来,却都拱卫荧惑星去了,你说怪不怪?” “那真是奇怪。”殷嫱看了一眼开口的女萝,却听女萝道,“北辰帝星,对应的是天子,荧惑主战——” “胡说什么?”女萝说得正起劲儿,冷不防殷嫱开口打断她,女萝吓得不敢开口,只拿委屈的眼看她。 北辰帝星,荧惑战星。古人最爱以天象附会,这番话传到刘邦耳朵里,非害死韩信不可。谁是帝星?谁是战星?不问自明。 更何况许负盛名在外,更被誉为当世第一神相,她的话无疑让这玄奇的解读有了更高的可信度。 女萝素来没什么心眼,也就罢了。可是连殷嫱一个穿越者都知道这话传扬出去会造成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不信许负一个职业相士不知道。 她冷冷瞥了许负一眼,许负却似无所觉察一般。她沉默了片刻,想法把这段岔开了:“既然你验证他算得对了,怎么还跑来陈邑?” 许负脸一垮:“他竟比我先算出来!姊姊,昊天上帝在上,我和他比试占卜,这还是他头一回快过我吗,我心中不快活,便来陈邑找你了。一来是同他斗气,二来也是想亲眼见一见这千年之变局,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殷嫱还没见过把斗气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人。 “姊姊定要收留我,不然我可就要去给汉王添麻烦了。”许负笑容可掬地晃着殷嫱的手臂。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小狐狸,话里话外不收留她,转脸她就跑去告诉汉王,也不知她是不是认真的。 “……你留下吧。”殷嫱默然片刻,思忖了得失,觉得让她留下也没什么坏处,还能就近监视。 许负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了,伯盈姊姊的失忆症好了,我还能就近帮着你看着病情,以防复发。” 殷嫱想起她拿着招魂做幌子,她明面上拒了,暗地里又串联起韩信和女萝给她下药焚香,不禁心生警惕,她对殷姬或许是一片好意,但对殷嫱来说,却未必如此。 韩信只晚了殷嫱几天到陈邑。殷嫱算了算时日,从九月签订鸿沟协定,十月刘邦排出信使,韩信募兵、筹措粮秣,到如今十一月急急赶到陈县,按照这时代的坑爹交通,这速度来已经很快了,可是刘邦仍有不满。 韩信陈县这日,先是去拜见刘邦,众人开了个紧急会议探讨,前些日子,刘邦倚仗着陈县地利,反攻项籍,和楚军不分伯仲,却不敢轻易追出去——守城刘邦还能守住,与楚军在野外开阔地做战对刘邦来说简直是个噩梦。 韩信一来与刘邦回合,规划了追击的事宜,已经用了大半日,这才抽了点空子出来。 殷嫱如今正在东市,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那儿的市集逛上一逛,了解一下当地的物产和风土人情。陈县从前是楚国故都陈郢,集市也颇为繁华,其间漆器精美,匠人云集。 殷嫱正拿起一枚颇有趣的鸳鸯漆奁赏玩,便听见,刚才听见有两人对话里,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时微怔。 “伯盈姊姊” 那两人交谈用的陈县本地方言,殷嫱只听清了几个词,她当即指着两人问了问身边的许负:“抱阳,他们在说什么” 许负一个相士,周游各地,哪里的方言都知道一些,她用雅言给殷嫱翻译了一次::“昨夜游徼(jiao,警察)关了里门,发现有人在里巷游荡,那竖子见了游徼就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最后一路闯进我家里,被我和我儿捉了,扭送给游徼的时候,才知道那个人身上连传符(身份证和通行证)也没有。” “游徼审问他,他说的话也没人能听懂,跟越人讲的鸟语似的,说什么最后还不是被拉去做城旦了。” 女萝补充了一句:“他们说那个人被绑缚之前,说了一段话:@#$&**。” 对,这就是殷嫱听见的,那段耳熟的话。 她的模仿天赋颇为到位,一本正经地还原了说话之人当时的语气,许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人也是,宵禁罚点钱了事,他还没符传……” 殷嫱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因为她完全能听懂这个人的每一句话—— 再加上没有符传,触犯宵禁,被抓的那个人身份简直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