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想把他爸接回宋家去,却被大夫人拦住了。
大夫人说,他们将近四十年的夫妻,大半辈子磕磕绊绊,却也走过来了。
当年她义无反顾地去了宋家,眼看着他的丈夫慢慢地变了心,在外面拈花惹草,这么多年了,她也忍了下来。
“现在他老了,快不行了,就让他留在林家吧。”大夫人叹了口气,比以前越发的苍老,“先前的几十年,都是我跟着他,现在,就让他跟着我吧。”
宋城仔细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从林家出来,他的神色就很不好,话也不说一句,病怏怏地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家里,径直就上了楼。
我妈正好迎出来,看到这一幕,奇怪地问道:“怎么了这是?那边的人给你们脸色看了?”
“宋城他爸快不好了。”我低声说了一句,将小叠递给我妈,“我上去看看。”
我妈点了点头,沉沉地叹了口气。
书房的门没锁,我刚推开门,鼻尖就闻到一股香烟的气息,登时皱了皱眉头。
宋城坐在宽大的书桌前,靠着椅子,手里夹着一根烟,眼前烟雾缭绕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吸烟,印象中只有以前特别烦躁的时候,他才会点一根,也不一定会抽,就是闻着那个味道。
不过那都是结婚前的事了。
看到我进来,他连忙要将烟头掐灭,我直接抬手拦了一下,低声道:“没事的,你要是想抽就抽吧。”
我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搭在他脑袋上,轻轻地蹭了蹭。
宋城抓住我一只手,慢慢地摩挲我的指尖,甚至在我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
即便如此,他也什么都没说,忽然间成了个哑巴似的。
此时此刻,我也说不出来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在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渺小。
我所能做的,就只是陪着他,等他累了困了的时候,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宋城发了一会儿呆,还是将手里的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
他拉着我的手将我拽到身前,抱着我坐在他的腿上,两手搂紧了我的腰,将脑袋埋在我胸口蹭了蹭,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寻求安慰。
我抱着他的脑袋,在他头顶上方轻声说:“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还有我,还有小叠,还有你小希姐,我们都会陪着你。”
宋城闷闷的“嗯”了一声,良久,声音沙哑道:“我既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儿子,连身边最重要的人都保不住。”
“你别这么说,谁家没个意外,这怎么能怪你?”我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在我心里,一直觉得你特别厉害。你看,沈家没了,冯家倒了,只有我们还好好的,难道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宋城他爸本来身上就有病,后来中了风瘫痪在床,能熬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
我不知道,让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费力的苟延残喘比较好,还是直接让他走向死亡比较好。
箍在我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宋城低声开了口:“以前我那么恨我爸,恨他是个伪君子,嘴里说爱我妈,最后却又抛弃她。我小的时候,特别恶毒的想过,他为什么还不去死?他要是死了,我妈就不会那么难过。可是现在,我竟然替他难过,他再怎么不好,也毕竟是我的父亲。要是他也走了,那我真的就是无父无母了。”
宋城声音怔忡,脸上满是迷茫,像是在马路上突然与父母走失的孩子,陡然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我心里又酸又疼,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里。
一个人不论多大,只要父母还在,他就依然是个孩子。
可是有一天,挡在自己头上的大树倒下,我们必须顽强地站起来,为下一代遮风挡雨时,那种心酸和迷茫,有时甚至能将强硬的人瞬间击垮。
可是没有人能拦住死亡的脚步。
我们去看望过老人家的第三天凌晨,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跟宋城都有睡觉前关机的习惯,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隐隐预示着什么一样,睡觉的时候宋城忘了关手机。
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猛地一个激灵惊醒过来,蹭一下坐起身来,拧开了床头灯。
昏暗的光线中,手机屏幕发出幽深的光芒,我心头狂跳,一阵不祥的预感陡然爬上脊背,激的我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宋城比我动作还快,一把抓起手机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