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快的地方是有冷气的商场死角，没人经过，很安静。江雾一直攥着女导演的手腕到了地方，站定之后，还没放开。她能感受到女导演的紧张，其实不过二十三四的姑娘，心里有鬼，眼里根本盖不住。江雾问她：“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小棠。”女导演道，说的是组里同事叫的小名。江雾点点头，松开了手：“小棠，今天工作辛苦了，但只要节目出来效果好，我们辛苦也是值得的对不对？”小棠大概是没想到她把人都拉角落里了还这么委婉，有些愣地点了下头。“我就问你一句。”江雾突然盯住了她的眼睛，“那套泳衣是提前准备的吗？”她说的泳衣是那套性感鲜艳的泳衣，小棠的瞳孔有明显的变化，嘴巴抿了抿，没有回答。这样，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江雾拍了拍她的肩，吃了一口手上的冰淇淋：“谢谢你的雪糕。”说完她转身就走，快出商场门了，才被小棠追上。“江雾姐。”她叫道。江雾转头看她：“嗯？”“我也不想的。”小棠的声音很小，江雾终于确定了，她一直以来的脸红是羞愧。处在这样的位置，能为这样的事感觉到羞愧，这孩子也算是被逼无奈。泳衣刚出问题时，江雾一半怀疑是于思思捣鬼，一半怀疑是意外，但是当她走出更衣室，剧组奇怪的态度让她之前的猜测猛然掉了百分比。加入了一种新的可能，这是剧组故意设计的。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来处理“道具出问题”这种基础突发事件，也才有了之后脸红的女导演，和拿出的那套明显博出位的衣服。王导说的对她的重点栽培，竟然是以这样肤浅低劣的方式。江雾笑了笑，上前一步轻轻搂住了小棠。一个礼貌的拥抱，江雾在她耳边温和地道：“没关系。”她没有做多余的要求，但小棠脸颊的热度让她知道，如果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小棠作为知情人，依然会给她提示。冰淇淋还挺好吃，但很可惜她要开始控制自己摄入的卡路里了。江雾将只吃了一小半的冰淇淋重新装回袋子，扔进了垃圾桶。回到游泳馆的时候，江雾老远就看见了水里扑腾的邢洋。她以为冠军的日常训练都是静静地游泳，没想到他花式翻腾，水花溅得可高。荣祺就坐在离他最近的岸边，“咯咯咯咯”地笑着，被扑了一脸的水。江雾往泳池走去，邢洋突然停止了闹腾，像一尾银鱼，无声无迹地蹿了过来。他的速度实在是快，江雾刚走到泳池边，平静的水面突然扬起巨大的水花，蹿出个淋漓的身体。江雾吓了一跳，扑出的水花让她不自觉地躲避，但该死的，不知道地上扔了个什么东西，被她踩到，刺溜一声，她的身子便歪斜着朝泳池里倒去。拧是拧不过来了，江雾甚至没敢挣扎，怕适得其反磕着扭着，耽搁后面的工作。今天已经落水过很多次了，不过是再湿一次衣服，江雾闭了呼吸，任由自己砸了进去。本该是身子先入水的，但事实反了过来。江雾的腿扯进凉爽的水里，身子却落入了一个热乎乎的怀里。坚实有力的肌肉顶着她的后背，腰间是圈起来的臂膀，手却大张着，没有碰她。邢洋和她的距离太近了，少年蓬勃的朝气如有实质，就连呼吸里都带着滚烫的温度。这一接，本该是立刻放开的，江雾这么想，邢洋也这么想。但怀里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邢洋目之所及是一片雪白的肩颈，温柔的弧度，精致的锁骨，还有那近在咫尺透着淡淡粉色的耳垂。邢洋心里的热气又涌了上来，就像刚才看到手机里的消息一样，他充满了不解甚至愤怒。为什么江雾这么好的女人，要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江雾姐……”他喃喃地叫了一声，心里有些难过。江雾僵了僵，笑着道：“没事没事，你放我进水里就行。”邢洋的身子后退了，拉开了两人之间大面积的接触，但圈在腰上的胳膊没放。“我看到消息了。”他说。“什么消息？”江雾有些惊讶，她想转过身，但活动范围小，只能继续保持背对的姿势。柔软的发丝扫了扫邢洋的脸，清甜的香味钻进他的呼吸，那股热气便直冲头脑了。邢洋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晕，就像是运动过量之后舒爽的疲惫，又像是大赛之前血液沸腾的紧张。他说：“我可以追你了。”一句话出口完全是从心里直接蹦出了嘴里，没过脑子，脑子糊住了。江雾的手肘顶在了他的腹部，一阵疼痛。邢洋松开了胳膊，江雾撑着泳池边缘跳了上去，扬起的水花扑了邢洋一脸。他抹了把脸，终于清醒了。但没有他解释的机会了，江雾没有停留，径直向更衣室走去。荣祺跑了过来，瞪着大眼睛问他：“发生什么事了？”邢洋用手捂住了脸，沮丧极了：“我好像做错事了。”“做错事先道歉后补偿，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荣祺竹筒倒豆子似的溜完这句话，又加了一句，“但如果是致命的错误，那就没办法挽回了。”他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居高临下地瞅邢洋一眼：“我要去追我妈妈了。”邢洋挥了挥手，将脑袋埋进了水里：我也想追你妈妈啊。江雾进了更衣室，先没有管身上湿乎乎的水，她掏出手机甩了甩，抽了纸巾包住，手机防水很棒，一点都没有受影响。江雾开了流量，点开了娱乐信息传播最快的微博。果然，影帝荣瀚又出了爆炸新闻，他发了一篇千字致歉信，向公众道歉，并自己曝出了已离婚的消息。双方签好离婚协议书，其实不过是昨天而已。江雾不知道荣瀚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想知道。她关闭了手机流量，就是为了不被网络上纷杂的消息打扰，但到底是躲不过，总有人会告诉她。而且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江雾想起刚才的情景，尴尬极了。她在更衣室里坐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门被敲响了，荣祺嫩生生的声音问她：“妈咪，你好了吗？”江雾赶紧开了门，显然，荣祺已经在外面停了挺久了。“好多人来游泳了。”荣祺说，“我们快走吧。”江雾点点头，带着荣祺从另一条路出了游泳馆。两人找了一家餐厅吃晚饭，江雾刷了下手机，才发现微|信里躺着一条好友申请消息。发送的时间是今天中午，她一直没开流量，现在才看到。头像是风景照，名字是真名，曲泊儒还礼貌地在验证信息里又打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江雾通过了他，手机刚刚放下，屏幕又亮了起来。曲泊儒发过来的消息：工作结束了吗？江雾瞄了眼手机，没有回复。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刚刚以极其猛烈的方式离了婚，就被优秀异性表达好感，还不止一个，这让江雾心情复杂。一方面这很好地弥补了她因为前夫出轨受到的自信心的打击，另一方面又觉得如今局势复杂，她实在是没有心思去应对这些好感。然而，烦恼来得很快。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荣祺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左按按右按按之后道：“妈咪，小爸爸约你散步。”“说了不许乱叫。”江雾此刻十分敏感。“妈咪，邢洋叔叔约你散步。”荣祺从善如流。“不去，热。”江雾回答得很干脆。“他明天就要回去了。”荣祺托着小下巴道，“有比赛呢，可能不会再来节目了。”“哦。”江雾冷淡地喝了口果汁。“比赛要训练很久呢，他们可严格了，都不能出门了呢。”“哦。”江雾吃了口沙拉。“比赛可重要了，代表国家呢。能不能正常甚至超常发挥，运动员的心理状态是决定性因素。”荣祺锲而不舍。“谁告诉你这些的？”江雾抬头看着他。荣祺一秒就怂，将手机推过去卖了队友：“我就是当你的语音朗读器呢，话是邢洋叔叔说的，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