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无法想象那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当曹贺庭用那双染满她爱人鲜血的手一寸寸抚摸她的时候,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说我们可以快点想办法么,我不能让大脑停下来,我一分钟都不敢去多想那些可能的。可怕的后果。
“当务之急,我们是要找到曹贺庭的巢穴。”程风雨打了个响指,示意他的助手把电脑平面图打开:“曹贺庭这个人,背景履历十分复杂。
他早年家境贫寒,念的是一家二流大学的金融学专业。因为盗用教授讲义私自倒卖牟利,在大四那年肄业。随后销声匿迹了整整三年,初步怀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涉案涉水。
三年后他带着一份普林斯顿大学金融学博士的名号,应聘为朝圣王廷的首席。以年轻有为的姿态,很快得到了董事长千金孟欣童的爱慕。他借婚姻上位,取得了朝圣的经营管理权。但并没有拿到实际的财权。这会给他在借庄洗钱等行为带来极大的不便”
我打断了程风雨的话,我说到现在为止我还有一点不是特别明白。
“青樊湾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说,到底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位置?”
“因为青樊湾的地理位置,正处在远洋运输入境的松口地带,很多时候,只要有所有权人的通行证明,就可以不用接受边检。所以这里成就了整个犯罪链条最为关键的一道缺口。
目前为止,我们基本上可以判断这些毒品都是境外制造,由陶家作为起货点。走青樊湾以南的群岛路线入城,再由专门的渠道过国道入市区。可是后来。政府实行填海计划,从青樊湾到城边口的四百海里全部要填为新区腹地。这就意味着原来的整个渠道全盘皆废,货路只能从沿海的一端登陆青樊湾,跨陆地进城。
而恰好这个时候,齐大先生有意将青樊湾的开发权转卖掉。
曹贺庭作为陶峰的钱粮团,当然要打算把这个入港口全部接下来。以后,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长久生意了。
当然,后来在西陵岛的宴会上,曹贺庭认了大栽,失了孟欣童家的支持,一时间找不到这么庞大的清白身家企业来做依托。所以陶峰这才决定由自己来上前线,抢占这笔财路的源头。”
“所以,齐楚说什么都不肯把青樊湾交到这些人的手里,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我想,一个人想要对外有所隐瞒并不一定是多难的事。难得是他需要一直对所有人隐瞒。
“曹贺庭在城的隐藏势力,之前都是以陶家为依托的”
“喂,夜如澜是怎么拿下的,我们可以同样的路子再走一遍。”梁兆坤靠在门上,表示说对于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来说,上一次当有时是不够的。
“我可以再放一下二级市场假消息出去,让他误以为是卧底女警官给我们的线索。他一定会暗自窃喜,像之前对夜如澜一样,他必须还要大动名下的另一家法人机构的基础海外账户。
这样我们很容易就能查出还有哪一处是他的狡兔之窟。”
“再来一次,我觉得他会在上当之前,先宰了你。”邵丘扬冷冷地说:“何况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手里到底还有几个坑,根本没可能一次就查中人质所在的地方。”
“你是在担心我么?”梁兆坤表示有一点点小感动。
“我只是不想再参加一次葬礼。”
“是,”程风雨想了想:“同样的路子风险太大,我觉得要锁曹贺庭的场,最好还是想办法套到直接而准确的信息。”
“可是那又怎样?我们没有曹贺庭的任何直接证据,难道去搜么?”我说套用信息的办法,我倒是有个好人选,可是后续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我身上,我点点头,说桃姐也许可以。
“她向我提出过想要回夜如澜,那么,你们觉得她可不可能再去找曹贺庭,想要继续跟着他混呢?”
我说,桃姐就是一唯利是图的中立商。谁也不信任她,但谁也不怀疑她。如果我们用她当先锋老鼠,会不会很容易就找到曹贺庭其他的洞?
“子赋,小绿,”程风雨吩咐他的两个助手:“通知白龙,一小时内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李碧桃带过来。”
从浅浅被带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一分一秒的都像是剔骨挖心的煎熬,因为我们都明白,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没有任何进展。一切就都凶多吉少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桃姐这点套路,我早就轻车熟路了。
“你们说说,我就是一拿抽成混饭吃的,跟哪个老板不是跟?”
“桃姐,人命关天,我求你告诉我们曹贺庭除了夜如澜外,还有多少地盘可以封场!”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时间一点点推移,我哪里还有半点耐心陪她扯皮!
“这,我跟你说。我跟着老曹混了那么多年,人家不许问的事我哪敢多问啊?说真的,我也不是不懂哪些生意要钱,哪些生意要命。
你们是警察,死了报烈士,我可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
“现在我们不是在求你,是要求你必须合作。”程风雨表示,如果要想做足证据,像她这种边缘角色,要不要进去蹲,也就是一个三流律师出庭的事儿:“我劝你还是把实话说出来吧,你就算不说,曹贺庭也未必就信你。谁会保护你,谁会灭你的口,这个还用多考量吗?”
“我带你们进去吧。”桃姐想了想:“唉,就看在阿珍的面子上,不管怎么说何少也花了一百万的台费哈。”
“你带我们进去?”
“是啊,你们要找人,难道光明正大进去抄?总得找个合理的借口见曹老板吧。”
程风雨表示,他也正有这个意思。
“小绿。乔装一下,今晚就进场。”
桃姐急了:“不行不行!我要是带个生面孔进去,一看不就是警察么!万一玩砸了那不完蛋了?我得带个熟悉的,这样不管怎么说我都可脱责任嘛。”
她眼睛往我身上瞄了瞄:“七月,你也去。”
“开什么玩笑!”邵丘扬不同意:“你这是让她去送死么!”
“就因为人家一眼便知道她有别的目的,才会相信我是单纯无辜的嘛。”桃姐说,要她帮忙可以,但是她可不玩命。
“七月要是不去,我可不敢去。”
桃姐这个心理战术我是能够理解的。她带着我,明摆着让曹贺庭警惕。那不就可以打消曹贺庭对她的怀疑了么?
我当然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我也认为,带着七月,确实比让桃姐单独带小绿要合适些。”程风雨如是建议。
“你们疯了么!这是要她一进去就被多少枪瞄准才满意?”
“邵丘扬,”我拽了拽他:“我觉得我可以去试试。”
看了一眼站在程风雨身边的莫绿菲,我说:“如果带上我。又是由桃姐牵引,对方应该会本能地把注意力放我身上。
你们别忘了,曹贺庭现在根本就没有可以定罪的证据。所以他只要看住我就可以了,根本不敢随便动刀子。
而那时,说不定莫小姐就有机会去查线索了”
“七月,我不能让你有一点危险。”邵丘扬认为这是免谈的。
“可你不能那么自私!”我急道:“阿珍和浅浅还在危险之中,难道光考虑自己么!”
我说邵丘扬,你要的是我并肩作战的勇气,而不是个只会加油呐喊的废物。
“那好,三小时准备部署,天黑入场。”程风雨看了一眼邵丘扬:“我会跟警方的重案组联系。部署相应数量的便衣去盯梢。
七月这里,你放心交给小绿。”
“我不可能放心,但我尊重七月的选择。”
三个小时,生死攸关的三个小时。
我从来没像现在一样那么盼望黑夜。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我害怕一切不透明的变数。但是现在,只有无尽的黑夜能给我们最大的胜算。
我珍爱自己的生命,但我也有无法背弃的责任。
程风雨叫我和小绿先休息一小时,太紧张的状况会加大成倍的失败率。
后来大家散去了。唯我和邵丘扬,独独被留在了这间意义非凡的房子里。
我静静走到直立的钢管面前,单手摩挲着。
他从后面突然抱住我,我像有心理阴影一样。一下子打了个寒战。
“七月,你恨我么?”他说。
我摇摇头。
“如果我没有闯入你的生活,可能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的胸膛很温暖,让我差一点就瞌睡了。
转过身,我用力呼吸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邵丘扬,我不会死的。”
“别给我任何承诺,就像我从来都没给过你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这么抱着我,静静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抽烟,我不让。
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怀孕了,但我宁愿希望这是真的。这样。我会有比想要跟他爱下去更强烈的求生欲,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邵丘扬,”我翻了个身看着他:“记得帮我喂狮子座。”
“恩。”
“幼猫的猫粮,别买最贵的,吃叼了就麻烦了。”
“知道。”
“还有,三婶没事吧?”
“医院来电话,已经醒了。但是一直很自责地哭着,我叫阿宇在照看她。”
“你的保镖,都快变成保姆了。”我吃吃地笑,笑完又在绞脑汁。话说,还有什么事呢?
“哦对了。你送我的钻戒,我放在床头第一个抽屉”
“杜七月你够了!”邵丘扬一把将我按解释了,足足吻了五分钟那么久。
脸颊上湿湿的,我想他大概是把齐楚葬礼上的眼泪都留下来给我了吧。
“答应我,不可以出事。不管你将来要选择跟谁在一起,七月,不可以出事。”
“哦。”
从床上爬起来,我理了理衣衫:“邵丘扬,我先下去了。”
“急什么,等程风雨那边准备好,喊你再说。”
我摇摇头。我说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不是跟你。
“哦。”他点头说,他懂。
我来到一楼的大厅,在窗旁找到了轮椅上的梁希哲。
轻轻蹲下身,我牵住他满是绷带的手:“希哲,你要是很难受,就找个房间休息会儿吧。”
“还好,只是很担心浅浅。”他强颜焦灼下的欢笑,伸手轻轻抚了下我的碎发:“还有你七月。”
我说我不会有事。
“我会像阿珍姐一样坚强,什么都能应付过去。”
“你,跟他告别了么?”
我知道梁希哲是在问邵丘扬。点点头,我越发无地自容。
“七月,别难为自己。如果他给你的爱更深刻,我不在乎有幸成为一个过客。”
梁希哲说话的时候有点奇怪,好像一直是用侧脸对着我的。我还以为他有本事用一只眼睛来哭呢,直到后来他说
“我的左耳失聪了,爆炸时弄的。”
“啊”我内心翻腾了几下,攥着他的手,不由紧了几分。他可能是痛了,抽回来。
“以后,我就不能当警察了,暂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七月,你不用等我。”
我哭了,我说我不等你,但你要等我。你等我今天安然无恙的,带着浅浅和阿珍一起回来。
我趴在他腿上,泪水渗透那一层层石膏和纱布。我说梁希哲,其实是我配不上你,你可千万别就这么把自己弄残废了。让我捡个大便宜,还想着能嫁给你呢!
“杜小姐!”莫绿菲过来喊我:“进去吧,老板叫我们呢。”
我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说好,我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