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问梁兆坤,床上躺着的那一坨男人到底还有没有呼吸。
因为在我看来,哪怕邵丘扬还有一丁点儿意识,就是爬也要爬出梁兆坤的魔爪,怎么可能会跟他回家来!
“那个,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梁兆坤走进房间,把邵丘扬伸出被子的手给塞了回去,宠溺的画面美简直让我不敢直视。
“在陶艺琳这件事上,他没有盟友,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帮助他。这一战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也只能靠他自己扛着。
当然,你也可以觉得他是自找的,并不值得同情。”梁兆坤穿上衣服,同时把刚换下来那些脏衣给丢进了篮子里。我只是侧眼瞄了一下,衬衫西裤上满是血迹:“在停车场里就昏倒了,正好家里叫了医生来看给浅浅,顺便帮他打点消炎药针。这个样子回酒店,估计死了都没人发现。”
“酒店?他没有地方住?”我低声问。
“房子不是给你了么?他又不可能愿意回邵家跟他继母住,现在所有的身家都压在青樊湾上,哪里还有闲散资金购置房产?”梁兆坤啧啧道。
“其实人的感情从长远上来看,是投资。从短浅上来看,就是犯贱。他对陶艺琳犯了十多年的贱,所以才会对你愈加理智地投资起来。
而你,偏偏对你的前夫及婚姻都太过于理智,也投资了太多的心力交瘁。那么在真正的爱情来临之时,反而想要感性冲动地犯贱。
所以你与他之间,错的不是缘分,而是相遇的时机。”
我想破脑袋的几个月来,在何许在齐楚甚至在梁希哲等无数朋友的劝慰分析之下依然没能想明白的症结,终于被说了出来!
难怪越来越多女人喜欢蜜,原来只有这种逆天的存在才能同时兼备男人和女人的情感思路,说出来的话,那么一阵见血。
“可是”我咬了咬唇,把目光落在床榻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可是我”
“我只是跟你这么分析一下,谁让你纠结了?”梁兆坤哼了一声:“男人和女人就是矫情,一点点烂事没完没了的。”
我心说当然比不上你们了,你们不会怀孕,没有婚姻和道德伦理束缚。有感觉裤子一撕,没感觉拍屁股走人!
“我叫李婶熬了粥,等他醒来你喂他吃点。还有水,他流了不少血,会口渴的厉害,床头一直备着就好。”
“我”
“分手了就不能照顾一下了么!”
我说你上哪去?你这么会照顾你来照顾啊!我可是受了梁希哲的委托过来看浅浅的
“我要应酬啊!明早公司还有个重要会议。这四十个亿砸进去陪他玩,我不用想办法周转谋生抱大腿啊?”说完梁兆坤就走了,估计是因为我在场。他没好意思凑上去亲一口。
之后我先去洗了澡。下楼看过还在熟睡的浅浅以后,还是没能忍住来到邵丘扬身边的冲动。
输液打进去,男人的烧明显退了些,但睡梦中的神情一点不踏实。
肯定很疼吧?男的耐受力本来就比女人浅的多。
我看他嘴唇干裂的很,想着要么倒点水给他润润吧。
可是刚一起身,就被他连着手腕抓住了。
“七月”
我叹了口气,去掰他麻木的手指。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醒,只是潜意识地在叫我。
“七月对不起”
我心里酸的难受,真是的,想让这个男人说一句软化有那么困难么?
要么等我昏迷不醒,要么等他自己昏迷不醒,这句对不起才算是难产得出来?
我转了下脸,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掉在了他输液的手臂上。
“邵丘扬,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不过是在我之前爱上了不该爱的,在我之后放不下早该放的”
我伸手去擦泪痕,一点都不想再在他身上留下我的气息。
他是个太容易沉迷与习惯的人,我怕我来来回回的存在,会让他越来越不愿放手。
“七月,不要爱别人行么?”
我怕再听下去心脏会碎,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想要脱开他的束缚。天知道这混蛋虚弱成这样怎么还会有力气!
我试着往后躲,他不松手,于是整个被我拉了起来。分明就还没有完全清醒,眼睛却是半阖着的。
我不敢再用力,把弄伤他,结果一个囫囵被他拽倒在床上!
扑上来,压得结结实实。
“七月,是你么?”
我别过脸,泪水滋润着枕头。双手贴在狭隘的胸腔之间,我想说你别再压我了,我的胸都扁了!
可是他突然就疯了一样凑过来吻我。越吻越投入。
“邵丘扬!别这样!!”
我用力推着他,推得满手鲜血。弄得整个大床跟初夜落红似的。
我说你别这样,邵丘扬。我拜托你能不能再做一点让我无法原谅你的事,顺便把我的心还给我呢?
后来他趴着不动了,像死了一样。
我把他放回原处,靠着阳台哭了好一会儿。那一刻,我突然特别特别理解他的绝望如果陶艺琳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前女友,我相信他可以放下。
但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失控到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就像梁兆坤说的,今天的邵丘扬,在整件事情里没有任何的盟友。
这是他对陶艺琳的战争,也是他对过去的自己的一场战争。
我不是同伴,而是奖品。可是谁他妈见过奖品这么遍体鳞伤的啊?
邵丘扬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半夜了。
李婶和浅浅早就熟睡了,我下楼端了点粥上来。问他饿不饿。
“这里是哪?”他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点不怎么直男的房间装潢,脸颊蒙上一层鸡屎色。
我如实回答:“这是梁兆坤的房间,你昏倒了,他把你带回了家。”
就看到邵丘扬一个激灵打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掀被子!
我就不告诉他你的衣服是被谁换的了,反正现在,身上的衬衫和居家裤肯定不是他自己的。
为了表示安慰,我说你满身都是血,衣服拿去换洗了。
这些恩,应该是医生换的。
“那被子上这些迷之血迹呢!”
我说我还是个纯洁的孩子,你竟然对我说这些,我听不懂唉!
“杜七月!”
“好了,他把你送回来就出门了,没有趁你不省人事对你做什么。倒是你,趁着不省人事的时候意图要对我做什么。”我揉了揉刚才被他掐红的手腕。
“你出去。我想静静。”虚脱出一身的冷汗,邵丘扬靠着床依下去,牛逼的葛优同款躺姿实在销魂得让我不忍直视。
我说那我去休息了,你把粥喝了吧。
离开房间,我下到一楼的客房。不得不承认,梁希哲的家真的是大到令人烦躁。
已经没有了睡意的我,倒了杯水站上了阳台。我想,要不就趁着这个安静的夜色,好像想一想我最近这一塌糊涂的生活状态吧。
听得玄关那里有人开门的钥匙声,原来是梁希哲回来了。
“怎么晚啊。”凑上去的一瞬间,我恍惚有种家庭主妇在等男人下班的错觉,但是楼上还睡着我的前男友这个节奏算什么鬼?
“恩,专案组紧急开会。这几天可能要有大动作了。”
我说锅里还有粥,给你盛点吧。
“七月,”梁希哲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我叫你过来陪陪浅浅,其实只是找个借口让你留在我这里。不管外面的任务多辛苦多危险,进门就看到你的那种感觉,真的难以形容。
所以,你不用特意帮我做家务啊。”
我觉得我的本质也很残忍,因直率而残忍。我施施然说,对不起希哲,粥不是专门给你煮的。
说话间,穿戴整齐的邵丘扬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我赶紧解释说事情不是这样的,他是因为你哥
“呵呵,我哥跟我说了。”梁希哲并没有放开我的手,相反更夸张地上前一步揽住了我的腰:“这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能带女人回来,他也能带男人回来嘛。”
我觉得小梁警官的腹黑潜质真的已经可以完全出师了。这句话的嘲讽程度无疑是致命的,我以为邵丘扬能撩起桌上的水果刀抽过来呢。
但没想到的是,他没有气也没有恼。只是径自走到玄关准备出门:“梁警官,衣服先借我,回头还新的给你。另外,七月在你这儿,你要好好保护她。明天早上九点开庭,在那之前,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那之后呢?”
“之后,有我。”邵丘扬甩门就出去了,而我和梁希哲对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老半天。
“七月,你心疼么?”
我摇头。说你去洗澡吧,我把饭菜给你热一下。
“可你脸色看起来很担心。”梁希哲跟着我进厨房,伸手从后面轻轻环了我一下。
我说我是担心你哥哥,你就这么把他的男人放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回来不得跟你急啊?
“我对他算客气的了,以前那些小白两我都是直接打出去的。”
梁希哲起身去洗澡,说有个变态哥哥的痛,你们永远不会懂。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相信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涉事人员,没有一个在前天晚上不失眠的。
凌晨的时候,邵丘扬发了微信给我。没说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明天上庭不要紧张之类的。我回了句呵呵,你也是
我特意穿了一件朴素的长袖连衣裙,高领可以盖住锁骨上嶙峋的灼烧疤痕。
按照何棠之前帮我做的功课,我要学着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把那天的所有事情都讲出来。不能带有太偏颇太激动的口吻,会被对方律师意图往诋毁的罪名上牵引。
“我杜七月,向法庭宣誓。我将如实提供我所知道的事实真相。如有虚假,我愿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和道德谴责。”
陶艺琳就站在我对面的被告席上,和上次看到她没有什么差别。纤瘦,安静。一双眼睛失了灵动。我想她一定是花了很大的功夫,营造自己这样一幅楚楚动人又痴呆颠傻的样子吧?
对方律师是个流利的意大利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长着美剧里特常见的一张渣男脸。
“杜七月小姐,请你就当天枪击案发生的前因后果当庭叙述。”
我知道这个是必须流程,意在给法官及陪审团核对我前后口供的一致性。
看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何棠,她穿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不苟言笑的容颜却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感。
定了定神,我开口道:“九月十七日,我与我的朋友一块去临近城的云江疗养院,看望我的前夫。也就是死者石东”
叙事完毕,对方律师劳德诺毫不客气地发问:“请问杜小姐,你是否亲眼看到我的当事人持枪射击?”
我说是的。
说真的,每每闭上眼睛,陶艺琳开枪的那一幕简直就像循环播放的恐怖片一样。
“我亲眼看到她在获救后夺过了梁警官的配枪,冲我射击,子弹贯穿左胸肋,正中石东头部。”
“那么,据你对现场的描述,梁警官救下了我的当事人,两人在一定肢体层面上应该是存在互搡和小范围冲突的,你是否确认,这一枪究竟是从我当事人手中扣得扳机,还是梁警官在情急之下走的火?”
“这”我以为我们准备的早已充分完备,哪里想到这才第二的问题他就有本事让我懵逼!
此时梁希哲坐在公诉被告席那边,可怜因为这把枪的事,很大层面上他是没办法逃脱责任的。
“这枪是陶艺琳开的,我不会看错!”我有点激动了。
“对方证人,你只需要回答,你是否亲眼看到我的当事人食指扣在枪械的扳机之上。有意识地冲你开枪?据我所知,你在这次事件中受了重伤,抢救了两天才脱离危险,你能否在时隔三个月后依然可以对现场的细节记忆犹新?”
“我”
“反对!”何棠厉声打断,着实叫我先松了一口气。“反对被告律师就无意义的细节纠缠发问,意图混淆证人的记忆。”
“反对有效。证人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请被告律师就其他方面提问。”
劳德诺看了一眼沉静在一旁的陶艺琳:“那么,先由我的当事人陈情一下当时的状况。”
陶艺琳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全场行礼:“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以及现场的来宾,大家好。首先,我为我之前的行为,给原告方带来的巨大损失与痛楚,致以诚挚的道歉。也为今天因这件事儿引起各界的关注。表示无尽的愧疚。九月十七日,我在云江疗养院入住期间,发生了这场可怕的意外。
上午十点左右,我按照习惯来到一楼的活动室散步,偶然遇到了受害人石东的母亲石妈妈。石妈妈端了一盆衣物,准备去晾晒的时候有些困难。于是主动出言向我寻求帮助”
“我打断一下,”何棠又一次站起身:“你是说,是受害者的母亲主动要求你帮忙?”
“是的,”陶艺琳正色回答:“我是一名芭蕾舞演员,前不久的一次意外导致我肩背受伤。虽然眼看到老人家负重心有不忍,但我身体有顾忌,没有选择主动上前帮忙。但是对方开口相求,我无法拒绝。于是陪着老人上楼,随意聊了些家常。事毕后,石妈妈邀请我回病房。出门洗水果给我。而躺在病床上的石东突然起身,用桌上的水果刀将我挟持。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叫嚷着要找他的妻子,并将病房大门关闭。
当时我害怕极了,试图与他沟通,请求他放我走。未果。再后来,门外的梁警官开始喊话,但我身心惧怕,已经不太记得中间这一段具体发生了什么。
直到警方通过沟通,送进来一瓶矿泉水,但石东没有允许我去拿。我感觉,他像是完全失控的样子。考虑到自己的体力和伤口未愈的状态,我几乎放弃了自行逃跑的意图。
后来,杜七月进门。趁石东的注意力在他前妻身上的一瞬间,我逃出病房。”
“你是怎样夺枪开枪的?”法官开始发问。
“我并没有夺枪,站在门外第一线的就是梁警官。我本能地扑过去,他双手截住我。枪就在我手边。”陶艺琳回答:“可是回头的一瞬间,我看到石东张开双手往杜七月身上扑,我本能地握住了手枪柄,扣扳机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我没想到会造成一死一伤的后果。”
“你胡说!”我激动道:“你分明就是有意开枪,石东明明只是想抱着我,他早就放下刀了!你事后高举双手,你分明就是”
“控方证人,现在不是你发言的时候。”陪审团制止了我。
何棠冲我递了个眼色,小声说不要紧的,早就意料到她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先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