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莉儿觉得之后自己能爬起来大概是河豚给她充了气的。 世界上竟然还真有“垂死病中惊坐起”这种操作,没亲身经历前她一直毫无实感。她那一瞬间的感觉就是生龙活虎,一股血气往上冲,就想爬起来揍他丫的,发泄心头大恨——高烧居然一下就无碍了,虽然耳温枪告诉她那是错觉。 温度计显示她的体温还在38度多,属于高烧,重病人。她人虽然能下床,可嘴里发苦,两腿发软,人走在路上发飘——总比人躺在床上好,不过贝莉儿不会因此感谢这个名字长得念不出来的家伙的。 说到名字简直是噩梦。她坐在桌边一脸恹恹。暖气很热,她穿着长袖睡衣裤,觉得自己哈出一口气都是烧起来的,可是穿短袖又难受,太冷。她抱着一碗糖开水,一脸生无可恋。 早上贝莉儿坐在床上的时候还是面带微笑地瞪着那个手机,显然讨厌鬼一直别着头看不见她那个想跳起来暴打他的样子,虽然可能他看见了也不当回事,他不是一直这样我行我素的吗? 手机屏幕像是那种玩电脑时老出来碍眼的通知提示一样执着地立在眼前。——值得一提是,手机有自动休屏时间的,贝莉儿不记得是多久,反正要么30秒要么1分钟,神奇的是,每次屏幕一暗要休眠了,他都手指一点,立刻就重新亮起来,准度精确到秒。 ……他不是不看屏幕吗?怎么做到的?他内心读秒吗?要做到这个份上吗?他就是死都不看她吗?真TM绝。 贝莉儿也是很服气。还能咋办,卫星电话还通着,律师也等着。这感觉大约就像那个传颂千古的“来都来了”。并不是想做而是那种机会成本的代价替小市民做了决定。既然都做到九十九步了,也不差最后一步了。很多时候人们就是被这种毒鸡汤言论骗得倾家荡产的。贝莉儿还没超脱尘世,无法免俗,虽然她运了半天气才跟着念。“I ha/ve uood……” 句子太长也没有标音标,她英文实在烂,颠三倒四各种断层,念得自己都觉得丢脸。好歹也是念下去了,当着电话那边和眼前这个陌生人的面,颇像公开处刑。她一边磕巴一边涨红了脸。其他都没什么,只是名字实在太长也不熟悉,念不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单词糊的一比讨厌鬼都过了,他只要求这个完美无缺。第一次他没有看她,轻声的教:“my name is……” 贝莉儿生不如死。 可有什么办法,与人为善思维在作祟,她想着他给她做了一顿饭呢。 虽然蛋和香肠都不能吃,值得感念的是这份心意。想想他的手,想想他的西装吧,再想想他的……反正是那个她一醒来,仿佛在大雪里神光四射的场景。王子驾临,蓬荜生辉,这栋小木屋都仿佛镀了金。她结巴的念:“玛利多……”他名字实在太长。。 “玛利多诺多尔。”他纠正。 “玛尔多诺……” “玛利多诺多尔。” 那双绿眼睛就转过来沉沉的看着她,她每一次犹豫和张口结舌都被利落地打断并用流畅快速的发音纠正,但这一次他稍微放慢了语速,有些恼地重复。“玛利多诺多尔·埃托雷。” 他的声音前轻后重,她始终听不清名字的连音,只能感觉那很优雅,她说不来。那不是英文的感觉,和看过的美剧或者英剧似乎都不同,一种别致的古典,和极其的拗口感。她觉得舌头都要打结了,脸憋红了,上不来气,讨厌鬼还执着的M,非要她念对名字。 贝莉儿第一反应是想要不要请他再放慢一点语速……随即她醒悟过来,也来火了。他都没叫过她的名字,凭什么。虽然念对名字是礼貌,她还在发高烧!接下来无论他怎么念她都只念他的姓。 “埃托雷,埃托雷先生,埃托雷。”她瞪着他,就这样怎么着了吧。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愤怒,他又别过了头,那双绿眼睛闪烁着躲闪了一下,他紧紧地抿着嘴,手机也因为举了太久,手酸架在了桌子上。他那副样子看起来是开始和自己生气。 可他还是不看她,低垂着绿眼睛,别着头,不肯和她对视。那个被踩了尾巴的猫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睡着的时候梦游起来在他面前跳了脱衣舞吗?不可能他那个高贵矜持的样儿,他发现自己梦游在她面前跳脱衣舞还差不多。 “玛多。”他突然说。 贝莉儿还没反应过来:“啊?”“埃托雷。”她听见他愤怒地、自暴自弃地重复: “玛多,玛多·埃托雷!” 名字突然少了这么多音节,清晰干净得不可思议。贝莉儿愣了下,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双绿眸中闪着恼羞成怒的光。她试着念:“……玛多?” 声音有些高,带着不确定和女孩子特有的细细的尾音,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这回一次就念对了,可以继续录下那个该死的声明。 名字屈尊降贵地变成“玛多”的小公举终于肯把电话挂掉的时候,贝莉儿已经觉得自己红蓝都见底了。她倒回床上想死一死,然后她就看着他放下手机,走到电脑旁边。电脑正背对着这边,摄像头明晃晃的,他伸出十指在键盘上操作,啪啪啪啪啪啪。 贝莉儿:“……”卧槽?他已经把电脑搬过来,协议上一片法文,只能看懂下划线上的“10 dollar”和双方名字。 他面无表情的给她看一眼,还是不看她,……流程熟练已经开始自己给合同打名字了哈。程序再切过来,她像脑残一样重复念一个男人名字的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快进过去,他插上U盘,开始复制文件。 贝莉儿:“……”她现在就想反悔,爬起来揍他丫的。 最后她还是没有动手,憋着气坐在桌前。当然了她怎么可能揍,又没力气,也打不过他。玛利多诺多尔用手机解释了这是声明的视频备份,贝莉儿总不能因为这种东西就跳起来,冲进厨房,拿把刀把他剁了,。她真的很纠结这个人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为什么这么有信任危机。 什么样的爹妈和环境会生出这样的孩子,他看起来冷漠傲慢、喜怒无常。生活优渥的话精致点儿不奇怪,可是精致到逼女孩子给他缝内裤就有点emmm了。但当他跟着贝莉儿进厨房,看着她给自己烧水煮粥,虽然他别着头不看她,一副得了颈椎癌的样子,这不代表他不理她。他在用自己那种让人崩溃的办法看着生病的她。 ……如果看着她自己接水、淘米、烧水煮粥也算是一种照顾的话。 贝莉儿干脆地把锅铲塞进他的手里,并在手机上告诉他:【搅一搅。】贝莉儿发誓连他的手都没非礼,他们是无意中的碰触,然而他的手一颤,身体猛地一缩,让贝莉儿万分纠结地觉得自己才是流氓。……我靠他还往后退想保持距离啊!谁应该保持距离啊! 这是一种对贝莉儿来说非常抓狂的体验,一边她觉得分分钟想打破这个家伙的头,另一方面她又会因为他突然表现出的某种特质心软。这种特质通常和他的恶劣形成强烈的反差,反差越强烈她就越心软。加上“来都来了”“忍都忍了”“人救都救了”这种盲目的阿Q精神鼓励,她会在暴躁中感到诡异的“算了他还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三观和平民家小孩有点差距”。 卧槽有点差距。 贝莉儿纳闷的是这种有钱人应该坐拥万千佳丽,处变不惊,她听说过外国人都很早约会,何况他有钱,又长得这么漂亮。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孩子摸他的手就暴跳如雷。算了吧,你醒醒,就是因为他这么漂亮,估计太多女孩子扑他。她提醒自己。何况他这么喜怒无常。 相安无事就行了,贝莉儿已经不敢要求更多。雪停了后,他能联系上人清路,这样他就可以离开,然后他们可以分道扬镳,让两条平行线重新回到彼此的轨道上。 她告诉玛利多诺多尔:【每隔几分钟搅一搅这个,不能让米粘着底。】 让现在高烧腿软的贝莉儿盯着粥锅还是太勉强了,她努力露出寻求帮助的样子:【这是我的国家生病吃的食物,请你帮个忙好吗?】 玛利多诺多尔只能接过了锅铲。他没煮过这种东西,这满锅冒着透明泡泡的水煮米在他眼里颇像是巫婆的药剂。中国人的菜都很奇怪。玛利多诺多尔吃过寿司,调味饭也是他餐桌上的常客,东亚菜他确实只是听说过,却吃得不多,更不知道是这样做成的。 他陌生地将锅铲探下去搅了一圈,立刻就被烫到,叫了一声,把铲子掉到了锅里——猝不及防的烫意,水蒸气冒上来,灼痛他的手。贝莉儿在旁边看着,他是握着柄的下方,她不得不拉着他的手示意,让他扶到锅铲柄的上方。 他的手又僵硬了,她似乎觉得头顶上的呼吸都屏住了。贝莉儿:“……”她实在不想面对这种尴尬场景,大段的手机对话和解释,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单词:“c……careful。” 之后她就退到一边看着他做,退开了距离他就好多了,神情动作立马自然起来。他比她高那么多,整个上半身都遮挡着她的视线。她抱着给自己泡的糖开水呆呆地坐在桌边看着他。他笨拙地搅动锅子,她说“隔几分钟搅一搅”他大概根本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他就一直站在锅边搅一搅。 蒸汽很烫,他会缩一下手,凉了又回去搅。虽然满脸不耐烦,至少他没放开锅铲。 这种动作真的对手臂是很大的负担,贝莉儿的心情有一点好笑,又有一点复杂,还有更多的对现状的无语。金毛在她的脚边晃悠,晃着尾巴,用皮毛擦过她的小腿,想找她一起玩。她想起来,慢慢地走到客厅去看了看,临时找出来的罐头做成的食盆水盆都空了。她不知道他之前有没有喂过,姑且两个罐子都装了一点点。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她又慢慢地腿脚发软地走回去,侧着更能看清那个青年在一脸认真地搅锅。银发垂在颊边,被雾气沾湿,亮得很美丽。她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真的念不出来啊……玛多,还是叫玛多好了。 她还是没有敢叫出他的名字,在手机上打好字,轻轻的戳了一下他的胳膊。青年正专注地做事,很不爽地回过头来。 【你的睡袋呢?】 她活生生地看了一次变脸。那个神情从惊恐到瞬间的僵硬到僵硬到面无表情,他飞快地说:“&@*##!”等反应过来她听不懂艰难又恼怒的想了半分钟:“NO!No your thing!” 贝莉儿:“……”虽然是把睡袋10刀卖了,房子就这么大,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至于藏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