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反正进了客厅,佣人送来杯热水捂手,半天没回暖过来,最后暖了的也只是手掌心,身上仍然是冰凉的。
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的果盘,饿极了,我搁下水杯,拿了个苹果吃,脆生生的苹果啃得响,何文渊也不说话,坐在一边看我,等我吃完苹果才问,“小唯,你去哪儿了?”
我把苹果核扔在垃圾桶里,深吸了口气,看着何文渊说,“没去哪儿,你来找我,有事吗?”
“那天你打电话给我叫去接你,后来我去,看见车在,人不在,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是不是出事了?”
“我没事。”我一点都不想去提那晚的事儿,可何文渊跟我无冤无仇,我只好耐着性子,“你回去吧。”
“小唯”
何文渊在背后喊我,但我没理会,上二楼时,他还站在楼梯口,张嘴想说什么,但我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径直往拐角去。
回到房间后,我洗了个澡,然后叫佣人从储物间里拿出行李箱,把紧要的东西带走,不需要的,或是顾承中先前买的,全都留下了,收拾完后,我看着小小一只行李箱,不禁冷笑,来的时候一只箱子,走的时候还是一只箱子。从来都是形单影只。
最后环视了一圈这间住过快一年的房子,用微信叫了个车子,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佣人以为我要搬去公司附近的公寓,说安排司机送我,我拒绝了,什么都没说,站在门口等车的时候,我看见车库里停的车子,正是那一夜在郊区抛锚的。大约是何文渊叫人拖回来的吧。
车在人不在,消失整整四天,他以为我去旅游了?当我是白痴?我冷笑,紧了紧风衣,出租车来了。
当夜,我打车去卡尔顿住下,前台问我住多久,我说就这几天吧。我心说,解决完最后的烂摊子,就是离开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到公司,顾骏已经到了,因为顾承中陷入杀人案中尚未摆脱嫌疑,股东大会临时会议一致通过,让顾骏暂时代理顾承中的董事长之位,成为顾氏临时的掌舵人,而他的权限下,再次将退出历史舞台的林阳拉回来,在他手下,担任副总,负责南城改建的项目。
可能是那几天我消失的时候做的决策,所以如此大的人事变动,我什么都不知道。徐娜和高琳到我办公室述职的时候,告诉我,我一点都不惊讶。这些事情,按照顾骏和林阳的安排,都是情理之中。
接下来,怕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腥风血雨。高琳是顾承中安排给我的秘书,而其实她的存在,顾骏和林阳都一清二楚,被分派去人事部,皆是防患于未然,因为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们输不起,任何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一如我,根本无法沾手公司的任何项目,成为一个徒有虚名的副总。
我让高琳先去人事部报道,毕竟现在顾氏是顾骏的天下,不去,那你就收拾铺盖滚蛋,没人会在意一个小秘书的死活。
高琳走后,我跟徐娜单独聊,说,“娜娜,我一会儿去跟顾董讲,你还是回去林总身边,我一会儿会递交辞职申请,你以后,不用跟着我了。”
徐娜十分意外,瞪大眼睛看我,道,“杨总,您要离开公司?”
我点了点头,“嗯。”
“可顾董还没回来,您再走,公司不就”
我打断徐娜的话,叹气说,“娜娜,不管今后谁是顾氏的老板,你都不用着急,你要的是一个饭碗,跟其他人不一样。这种时候,你选择明哲保身,才是最聪明的。念着当初你帮我一把的恩情,我会跟林总说,好好带你。等你经验足了,跳去任何一家公司都有底气,有资历。顾氏,始终不是个好归宿。兴许,我能安排你去恒丰信投,只要你愿意。别的,我现在也鞭长莫及,许诺不了你了。”
“不不不,杨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和顾董是夫妻,他现在身陷囹圄,上边已经变数太大了,你再走,不是白白把位置让给别人么?”徐娜凝重地看着我,叹气说,“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盯着呢。”
我浅浅一笑,道,“无所谓了。你帮我收拾下东西,我先上去找顾骏。”
徐娜还想说什么,但看我决绝,便转身出去了,拿了两个箱子进来,阵仗很大,我不禁笑,说,“娜娜,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别给我收拾了,直接扔了就是。报表全部送去林总办公室。”
说完,我拿着刚打印好的辞职信上二十五层去找顾骏。
说鸠占鹊巢有点不妥当,但当我看见他站在顾承中办公室时,忽然特别想笑,就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他靠在办公桌上看我,笑了笑,开门见山说,“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但是,小唯,我昨夜说了,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你不用如此草木皆兵。你走,我准备好钱给你,你不走,只要我在一天,你的职位没人动得了。”
我把辞职信“啪”地拍在他身侧的办公桌上,冷面相迎,他漆黑的眼底是一片冰凉的打探,我扬起下巴,淡淡道,“算了,再留下来看你们狗咬狗,多累,你们一个个的亏得是商场上的老狐狸,可要是去演戏,个个都是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可叫那些演员怎么活?”
顾骏扬了扬眉毛,捡起信件看了看,也不挽留了,说,“那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不过,小叔现在还行踪不明,你们手里那些股份也暂时被冻结了,你能带走的东西不多。”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准备好的支票递给我,抿了抿嘴说,“不要拒绝我,这些钱是给你安顿生活的,我知道多的你不会要,所以只准备了一笔小的。”
所以说,所谓挽留的话,都是场面,人家早就准备好了。若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呵,罢了。
“我什么都不要。你签字吧,顾董。”我瞄了眼他,抬下巴示意,“另外,徐娜原我先是在林阳手下的,我走后,还是让徐娜回去吧。看在我们过去几年的情分上,不要为难她,这是我最后的要求。”
顾骏刷刷刷签下名字,递给我,点头说,“亲爱的小婶婶,我都记得了,放心吧。”
我拿着信函准备离开,顾骏忽然叫住我,“小唯,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我冷不丁说,“这跟你没关系。”
“只是作为朋友关心你。”
“假慈悲的关怀,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时,顾骏的秘书忽然敲门进来,颇有些紧张地说,“顾董,证监会的人来了。”
我不由地皱眉,看了顾骏一眼,冷笑。
顾家人都有一个习惯,便是习惯将自己的敌人赶尽杀绝,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为了避免春风吹又生,他们选择在打败的时候,将人彻底摧毁。
所以顾骏才会不计较年报假账提交去证监会,被人检举后会被强制停牌,接受调查。
这种顶着巨大风险的行为,无疑是拿整个顾氏上市的股票去冒险,冒着被股东大会那帮老骨头口水大战淹死的风险,只为了在顾承中身上再给一刀致命伤。
这叫苦肉计。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骏,林阳,顾承中,顾家的三个男人一个比一个狠。
顾骏迎着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瞬不瞬。
我嘲讽地说,“你好自为之。”
离开时,我看见好几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办公室外面的休息区,一个个全都是严肃脸,都是来查账的。
到办公室时,徐娜帮我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没看到角落里的人,问徐娜,“好了?”
“差不多了。”
“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你帮我把这个送去人事部,顺便帮我办下手续。”
徐娜接过信函,悻悻地看了我一眼说,“杨总,林总来了”
我顺着徐娜的眼神看过去,果真是林阳,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我。
“好,你先去吧,一会儿回来了还要收拾自己东西,有得你忙的。”
徐娜点点头,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我走到沙发,坐到林阳对面,说,“工作因该是跟你交接,一会儿我让娜娜收拾了,你过过目。其余的报表什么的,我先还给财务部,到时候他们再跟你对接,这样避免账目上的问题,省事儿。”
林阳凝眸看我,剑眉星目下,鼻梁高挺,薄唇轻启道,“我很抱歉。”
“赶紧打住,成王败寇,物竞天择。这种场面话你别说了,咱俩,谁不了解谁?”我说,“不过,林阳,从前你跟我说了句话,叫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话,今天我送给你。”
林阳说,“小唯,你恨我吧。”
“林总,我恨你做什么。”
他苦笑,道,“我倒是希望你恨我。恨我,代表你还有”
“林总,别忘了你是有妇之夫。”我冷声说。
林阳说,“我跟她为什么结婚,你清楚,不是么?”
“你自己的事儿,该你自己清楚,与我无关。”
“小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你等我,我跟她离婚,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没忘记你,只要机会有,我们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我冷笑,“你算算,我给过你几次机会,你自己数过没?当初的电话,后来的好友,都是你自己亲手灭掉的。既然选择了漠视,那现在就被来装深情款款。让人恶心。”
这件事,我一直没有提过,那个网名叫逍遥的男人,就是林阳。
无数个难以安眠的夜晚,我曾和他畅聊天地,风花雪月,人生理想,什么都说。他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一个温暖的陪伴者,但只是只可远观的幻影,当你伸手想去触摸时,一切都没了。
忘记了是多久,他忽然就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