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嚓部落的万山族长,在众多族人的叫嚷推挤下醒了过来。 被勒住脖颈直至窒息昏迷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却感觉自己像是切切实实的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他扶着额头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脖颈刺痛、头疼难忍,眼前视线还是一片模糊变形,周围族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他脑仁要炸开。 知道这时,他的心里面才确切的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差点被一个女人给活生生的勒死。 这个女人简直比昨天那个还要命! 可是他依然被那个中原人给勒到昏厥失去意识。 当着大多数族人的面子。 一想到这儿,他浑身上下就又是一阵瘫软,心里面也是一阵哀嚎,差点撑不住力道又重新跌坐回地上,却被几个族人给牢牢地搀扶住了。 他竟然接连两次在族人面前丢脸,还都是败在女人手里面,这让他自身的威严与名誉往哪里摆? 他们部落疯狂虔诚的信仰山神,那么自然也就随之格外的信服主持山神祭祀的大巫。 大巫的威信,甚至凌驾于他这个族长之上。 而他这两次的表现,一定会让大巫失望透顶,说不定大巫已经在心里面筹划着,准备与众人重新推选一个更加强壮的族长上位。 一个被女人接连击败两次的族长,大巫是决计不会要的。 眼前的昏暗渐渐褪去,意识慢慢回笼,万山族长心底里却是一片绝望,根本没有心思辨别周围族人的话语。 “万山族长……”、“万山族长…祭品跑了…”、“万山…大巫他……”、“处决祭品……”各式各样的纷乱声,纷纷涌入他的耳中。 万山族长、万山族长、万山族长…… 他有些烦躁的想捂住耳朵。 万山是他的名字,但是自己的名字被别人翻来倒去的一直念叨,任谁都会想捂耳朵。 更不用说现在心情一片绝望晦暗的万山。 “万山族长,大巫死了,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突然,一个焦急的声音冷不丁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万山突然浑身一震,扭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说话的族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被他质问的年轻族人,哭丧着一张脸,绝望的扯着嗓子喊道:“族长,大巫死啦——被那个逃走的中原人一斧子杀了……”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大巫死了,祭品也跑了,山神一定会发怒的。” 不理会这个年轻族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万山被这个消息震撼得浑身一颤,所有的意思陡然回笼,他一把粗暴的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众人,疾步向大巫走去。 大巫的尸首就静静的躺在石台的中央,身躯冰冷僵硬,面色枯槁苍白,两只眼睛惊恐的睁着、眼球往外凸显出来,整张皱巴巴的老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定格。 在他的咽喉间,一道锋利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渗着小小的血花,大巫身上衣裳的前襟上,还凝固着大块大块干硬紫黑的血痂,冰冷坚硬的石台上也浸透了一层厚厚的血污。 备受他们部落推崇的大巫,现在已经死了。 而且是死得透透的、没有一点抢救可能性的那种。 就算做了心理准备,万山在看到大巫的尸骸时,依旧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大巫都死了,若是山神真的发怒,他们部落可要如何是好? 他的心头一阵惶恐不安。 但是在惶恐背后,竟然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一种稍稍松了口气的感觉。 大巫死了,现在他这个族长暂时就是部落里最高之人,不会有人要带头把他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 他刻意的忽略自己心头突然涌出的窃喜之意,阴沉着一张脸,向着自己周围一片慌乱的族人呼喊道:“莫慌,无论大巫如何了,现在我们都要先把祭祀继续下去,以免山神发怒怪罪。” 他又转头揪过一个族人问道:“现在那几个祭品何在?” 被他揪过来的族人脸色苍白,咬牙道:“方才那个魁梧的祭品,还在抵死不从,拿着您的斧子砍伤砍死了我们不少的族人,就在刚刚他气力耗尽,才被我们活捉,重新绑起来,就扔在那边。” 顺着族人所指的方向,万山扭头望去,就看到莫阿武那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他手脚又被牢牢绑住,皮肉被磨得血肉模糊,身上伤痕累累,一双虎目瞪得通红,脸上却仍是一副发狠不服输的表情,强自挣扎不休。 他的族人又道:“现在族人都在商议,要不要杀了这个中原人为大巫报仇,只是那个女人却成功的跑了,我们派去很多人去追,却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万山抚了抚额头,强自镇定道:“这个女人跑了,你们就先去山洞那边,把昨天的那个中原女人给抓过来,五花大绑的绑到祭台上,我们把她和这个大个子祭品一起杀了,先祭祀了山神再说。” 经过两次吃亏之后,他也不敢再轻敌,也不搞什么决斗了,直接让人把谢簪给绑过来。 可是那名族人的脸色却更加苍白,隐隐带着点惶恐的说道:“族、族长,山洞那边的俘虏…方才有人去查看,发现他们都已经…跑了……” “什么?” 万山悚然大惊,一把揪住族人的肩膀,攥得他肩胛骨生疼。 “现在部落里除了这个眼前这个俘虏,找不到其她的女性俘虏?”他问道。 年轻的族人沉重的点点头。 他一咬牙,将自己手中的年轻人给狠狠地推了出去:“那你们还等什么?赶紧找!把那群逃跑的俘虏都找回来,把他们全都杀了作祭品抚慰山神!” “别担心他们会跑远,部落的周围全都是我们族人设下的陷阱,没有一个熟知陷阱的战士带领着,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肯定全都陷在了里面,你们去周围各个陷阱处看看。” 目光一转,他又恶狠狠的看向被族人包围着的莫阿武,大声呵斥道:“这个大个子先留着,等到把那些中原人抓回来之后,一起杀了做祭品。” 围着莫阿武的蛮子们一愣,最终还是心有不甘的退下去。 如火如荼的搜捕在部落周围展开。 但是那群中原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每个地方都找不到他们,每一个陷阱都是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落网。 真不知道这些明明人生地不熟的中原人,到底藏到了哪里去? 万山坐在自己用简陋石头和木枝搭建起来的屋子里,抓耳挠腮的想不明白。 他们部落的搜捕行动,一直从上午持续到了后半夜,除了一些妇孺小孩儿之外,族里面的青壮年几乎倾巢出动,却仍是一无所获。 明天就是祭祀山神的最后一天,他们却仍找不齐献给山神的祭品,万山此时不由得心焦如焚。 可是他再焦急,整整劳累了一天的部落战士,此时也已经是疲累不堪,必须要休息一下,回到部落吃点东西喝点水。 好在上次他们劫掠了一辆中原人的粮车,他们知道现在都还没有吃完,上面的粮食、蔬菜、肉类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几坛他们从未见过的美酒。 部落里暂时没有粮食危机。 万山坐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吵吵闹闹声,知道是部落的战士们正在开放。 他却咬着自己嘴里面的肉干,依旧愁眉不展,心里面默默思索着。 若是明天还是没有抓到那些中原人,他们就不得不从自己部落里挑出一个女人来作为祭品。 可是女人在他们部落里面也是很少有的,甚至比那些孩子还要稀有。 毕竟有女人才能生娃娃。 但是山神却是万万不能懈怠的! 他皱眉思索许久,心中突然掠过一个人选。 苗珑! 这个女人也是他的妻子之一,也是他们三年前从外面俘虏过来的中原人,那群中原人中男子全都被烹杀,只有这个苗珑是个女人,就被他留了下来做了他的妻子。 啧!真不愧是中原人,名字都是这么拗口难念。 身为族长,他自然是能够拥有许多妻子,和那些因为族内女人太少、需要多人共用一个女人繁育下一代的族人们大大不同。 但是,这个中原人妻子,现在是越来越不得他的心意。 原本在俘虏过来她的时候,她才十三四的年纪,养得肌肤细嫩白皙、珠圆玉润,被他压在身下,反抗时的哭声也是好听极了,像是树上的黄鹂鸟一样清脆悦耳。 可是来这里三年后,这个小丫头便一天天干瘦下来,干瘪的身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皮肤在风吹日晒之下,也是渐渐和他们一般黝黑,原本细嫩的双手现在上面尽是老茧。 她的声音也慢慢沙哑起来,平时又不爱说话,整日里除了干活,就像个幽灵般在部落的角落里躲躲闪闪、飘来飘去,一张脸麻木不仁,对他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更别说这三年来,这女人只生下了一个女儿,却没有给他生下一个英勇的战士来。 部落需要女人,所以她能生下女人,万山也很高兴,但是她没能为部落生下一个未来的英勇战士,那他就不太高兴了。 这样一个长得难看、不能生育、又对他不假辞色的妻子,他还要来干什么? 若是明天真的抓不到那群俘虏,干脆就拿她来祭祀山神吧! 万山狠狠地嚼了一下自己口中的肉干,终于解决了自己心头的一道难题,颇为高兴的想道。 能够成为山神的祭品,她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妻子,应该要感到荣幸才对。 就在此时,他的简陋屋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 一个瘦小嶙峋、十七岁看起来却像是十五岁的干瘪女子,端着自己手上的食物,弯着腰走了进来。 万山抬头一望,竟然正是苗珑。 她来给他送今晚的吃食,还有部落里难得一见的酒水。 中原人粮车上的酒水只有几坛,整个部落除了万山这个族长和大巫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喝到。 现在就连大巫都已经死了,能喝酒的人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想到了这一点,万山的心情竟然诡异的愉悦起来,甚至对他一向看不顺眼的妻子,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苗珑看到他的脸,顿时禁不住浑身一颤。 看到她的颤抖,原本刚有了点好兴致的万山,顿时大感扫兴,伸手懒懒的从他手中取过酒杯,仰头便喝。 喝干酒杯里的酒之后,他才一抹嘴,没好气的问道:“外面的族人们都吃上饭了吗?” 苗珑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小的几乎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存在感:“是,他们的吃食都由我亲手清点分发下去了。” 她涩声道。 她会算数,所以平时除了一些粗活之外,整个部落的事物分配都会由她清点一遍。 万山咂咂嘴,觉得一杯酒水竟然让他有些熏熏然,顿时脾气也不再收敛,起身就往苗珑身上踹了一脚。 “声音还是这么难听,手上的活都干完了?还杵在我面前碍眼做什么…呃……” 他突然小小的惊呼了一下,竟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软,歪歪斜斜的瘫在了地上。 一杯酒竟然这么烈?一下子就把他醉倒了? 他迷迷糊糊的想道,然后开始大声向外面呼喊,想要叫几个身强力壮的族人把他架到床上。 可是他呼喊了几声,却不见有人来。 此时在仔细一听,方才还在热闹喧嚣的屋外,此时竟然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人声。 万山顿时感觉有些不妙,他转头看向苗珑,厉声喝道:“你,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苗珑顺从的答复了一声,然后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了这里。 只是她的手里竟然抱着一块比人头还大的石头。 万山顿时感到莫名其妙,瞪大眼睛瞧着她手里面的石头,呼喝道:“没用的东西,我叫你出去看看情况,你抱着石头做什么?” 苗珑不答,只是吃力抱着硕大的石头,慢慢走到他的身边,缓缓举起自己怀中的石块。 万山顿时感到一丝不妙,大声呵斥:“等等……” “砰——” 一声闷响。 苗珑绷着一张脸,举着石头,对准他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只是一下,万山的脑袋就像是熟透了的西瓜一般,蓦然炸裂,脑浆血块红白交交贱了满地。 苗珑原本像是死灰一样的眼睛中,开始渐渐燃起点点火星,嘴角抿得紧紧的,手中再次举起沉重的石头,又对准万山浆糊一样的脑袋狠狠砸下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手中疯狂的砸着,像是要把自己这几年来的所有怒火,全都投注在这块石头上,一下下狠狠地砸下。 地上万山的尸首,已经被砸成了一滩烂泥。 可是苗珑却仍不肯停手。 直到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伸突然出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够了,他已经死了的。” 苗珑麻木的向上望去,看到了夏姮还染着血污的脸。 夏姮慢慢蹲下身,不去看地上的一趟肉泥,只是将她手中的石头单手扔到一边,另一手搂着她的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看,他已经死了,这个害了你的恶魔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爬起来打你骂你…放心,我在这儿、我们都在这儿…我们都是你的同胞……” 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和细心。 苗珑冷冷的看着她,突然扑在她的肩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没有说任何话,开始放声大哭。 属于她的地狱,终于结束了。 夏姮拍着她的肩膀,也不说话。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整个部落的驻地都能听见,终于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阿姮怎么了,我听到有人在哭……” 小白身上的白衣染血,和之前没有清洗的泥巴混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就大敕敕穿着这么一身衣裳,径直的闯了进来。 手中提着的钢刀,还在不断往下滴血。 “怎么了?”他瞧见屋里崩溃大哭的苗珑,愣了愣神。 夏姮冲他摆摆手:“无事。” “一切都已经过去,让她哭出来就好。” “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就好……”